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滄海明珠> 父王來島

父王來島

  南海族人複蘇,月圓之夜時不時有鮫人躍出海麵,在潮汐褪去而裸露的礁石上唱著歌,大地洪水已經退去,沿海之地由鮫人族國王青堯治理,倒也慢慢恢複了往日的繁華。鮫人族王後得知女兒化為凡人,雖也心傷,然則錯便是錯了,與其受族人長老懲罰,倒不如去人間生活,慢慢也就想通了。


  族人長老念在月白和月明顧及手足之情,出手相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便也不再追究。母後想兒心切,便日日催促國王來玉榭島叫孩子們回家。


  鮫人族國王青堯拗不過妻子,想來也是許久不見東訣,月靈之事他出手相幫,也沒有當麵道謝,便拿了請帖,踩了朵雲彩徑直往玉榭島來了。


  駕著雲彩的青堯,遠遠望見玉蘭樹下吹笛的東訣,千年未見,東訣的笛聲越發精進,褪去也些許青澀,音律更顯成熟,婉轉,耐人尋味,笛聲悠揚,又勾起了他年少時的回憶。當年青堯還未執政,日日悠閑自得,也樂得清淨,便在四荒之內遊玩。當時年輕氣盛,沒有他不敢去的地方,遂一人闖入了漠河之境。這漠河之境凶險異常,很多修為上乘的仙人也不敢隻身前往,漠河中心是漩渦之地,輕易走入,必被大風和流沙卷入沙漠,再無法脫身。


  當年青堯還隻不過是個修為千年的愣頭青,比現在的月白也大不了什麽,偏不信邪,一人走進漩渦之地,隨即覺得狂風大作,耳邊隻聽到一陣陣疾風駛過,腳下之地也變為流沙,越用力掙紮就越容易陷入其中,眼見著流沙已經淹沒到小腿肚,又動彈不得,正想著年紀輕輕尚未娶妻,偏要葬身在這麽個蠻荒之地,絕望之情更甚。


  正閉眼等待流沙將其淹沒之時,耳邊狂嘯的風中卻隱約夾雜著一絲悠揚的笛聲,由遠到近,由慢到快,隻見眼前一道黑色身影閃過,再睜眼時,他便穩穩地踩在一塊石頭上,旁邊坐著一位身穿黑色長袍,手持一支笛子的仙人,正是東訣上神。


  再到後來,青堯便跟著東訣一齊遊遍四荒,等再回到南海時,青堯父王當即宣布退位,由青堯掌管南海諸事,隨即還為他訂了親,娶的正是族中丞相之女,也就是如今月白月明的母親。


  成親之後,南海諸事交由青堯打理,也漸漸沒了遊曆天下的閑心,也就與東訣往來漸少,直等到月白出生,宴請諸神的時候,東訣才來了南海一次,抱了抱剛出生沒多久的月白,送了月白一把玉扇當生辰的賀禮,便再沒相見過。


  思緒不斷,耳邊的笛聲卻漸漸停住了,青堯正準備騰雲而下,卻見自己的小女兒月明正緩步走到東訣身邊,輕輕對著東訣說著什麽,少女的羞赧一表無疑,東訣則麵色含笑地聽著月明說話,時不時微微點頭,氣氛融洽到任何人看到都以為兩人有兒女私情。


  青堯不禁又駕著雲彩飛入空中,躲在雲層後麵看著小女兒與自己當日的兄弟慢慢走遠。一麵想著東訣如今尚未娶妻,一麵又在矛盾,身為兄弟的人,倘若真娶了自己的女兒,日後輩分之事到底要如何名正言順。


  正思忖著,恰巧從人間買了芙蓉醉的鯤鵬正往玉榭島來,見雲層後有個人鬼鬼祟祟,還道是心懷叵測之人來此偷窺,便化了人形輕聲靠近,用隨身攜帶的繞指環將他綁了,正欲將小賊擒獲之時,慌亂之中卻發現竟是鮫人族國王,月白的父王,忙作揖鬆綁。


  待青堯整理好被鯤鵬扯亂的衣領,鯤鵬又忙問:“伯父定是來接月白和月明回南海的吧,怎的在雲層之後張望,卻不上島?”


  青堯氣結,也不知如何答鯤鵬的話,便甩了甩衣袖,徑直往玉榭島去了。身後的鯤鵬撓了撓頭,聳聳肩,也上了島。


  漪瀾閣,青堯坐於大廳內,喝了口清茗。東訣見他沉默不語,便說道:“幾千年未見,怎的生分起來,如今見麵倒沒話說了?”


  青堯吐了吐不小心喝進嘴裏的茶葉,說:“若論兄弟之情,往日之事倒是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如今卻不知可否還有機會以兄弟相稱。”


  東訣不知話從何來,便定睛看著青堯,“若論舊時情誼,四荒之內,天宮之上,怕是無人不知當日你我情分,怎的如今這般說?”


  青堯也隻是看到東訣與月明一同說笑,也沒有實證拿出,如今又見東訣並未領會他的言外之意,便想著許是自己多心,倒有些過意不去,兒女後輩在此叨擾了許久,如今未有謝意,卻反而對東訣冷淡異常,便輕輕咳嗽了兩聲,調整了下呼吸,從懷間拿出請帖,遞與東訣,“方才是小弟冒失,不曾有它意,小兒和小女在此驚擾許久,也不曾好好謝過,今日出門之時,拙荊千叮萬囑,定要上神去南海做客,以表寸心。”


  東訣接過青堯的請帖,擱於案幾之上,漪瀾閣外,月明和月白正嘰嘰喳喳的往裏走,見父王坐於大廳之上,忙跪地請安。寒暄過後,東訣命小仙準備午膳,見青堯從南海而來,身上定帶有寒氣,便囑咐小仙將紫薑沏了玉蘭瓊露做成甜湯,祛一祛青堯身上的寒氣。


  午膳之時,月明坐於東訣對麵,東訣旁邊便是青堯。小仙陸續上了各色小菜,因平日東訣與眾人吃穿用度並無區別,又加上與月明喝了兩次酒,又帶她品嚐了漪瀾閣的各色小吃,便對她的口味較為了解。月白與鯤鵬又是男子,對吃食方麵本就不講究,於是東訣便命小仙將月明喜愛的菜色放於她麵前。


  旁邊的青堯見東訣對月明與他人不同,又想起,往日與東訣行走四荒,卻也未見他對旁的人如此細心,兩人關係雖好,青堯卻知東訣是個素日裏冰冷沉著之人,定不會為誰如此費心。如今見他對月明格外上心,心中便有些遲疑。


  玉榭島雖為仙島,到底也不大,月靈與易水寒雖已離開,但房間已經騰出來給了思雅,如今青堯造訪,是再也沒有多餘房間。東訣便命小仙,將漪瀾閣南邊廂房收拾出來,讓青堯暫且住下。月亮從雲層中露出半張臉時,東訣輕輕關上房門,徑直走出了漪瀾閣。南廂房的青堯見東訣走遠,便疾走出門,來到東訣房門口。


  正待進入時,卻被一道結界生生彈了回來,青堯跟隨東訣多年,早知他的習性,緊閉雙眼嘴裏喃喃念了一串咒語,東訣房門口泛出淡淡的白光,結界被打開。東訣素來習慣獨居,漪瀾閣小仙均住於後麵的青鸞樓,青堯見四周無人,便趁機溜進房門。


  用手捏了個訣,眼前便有點點星光匯集成一盞能移動的小燈,雖體積不大,卻足以把房間照亮。青堯環顧四周,牆上掛著一幅神遊四荒圖,正是當年遊曆之處。青堯不覺動容,走過去伸手撫了撫畫卷,卻不料畫卷一歪,背後竟藏著另一幅圖,玉榭島外,南海岸邊一個小小的鮫人坐於海岸之上,畫卷旁邊提著兩行字:東風送月明,不負相思情。


  青堯身子晃了一晃,再往別處瞧,竟看到東訣床頭上拴著個小布老虎,看老虎的針腳,定是月明所做。往日在南海之時,夫人教月明針線活,倒是廢了很大功夫,後來勉勉強強也能縫個娃娃布袋之類的物件,月明還在青堯壽辰之時,送了他一個親手縫製的布袋,他一直戴在身上,所以對小女兒的針線手工最為熟悉。


  青堯捏了捏布老虎,便急急忙忙離開東訣房間,一個人在院內踱步。待月亮升至玉蘭樹梢時,東訣方從外麵回來。見青堯在此,便晃了晃手中的酒壺,“不來喝一杯?”


  石桌之上,幾碟小菜依次排開,東訣將酒杯斟滿,見青堯半晌不說話,似是有心事,便說道:“千年未見,卻不想當日的話嘮竟變得寡言少語起來。”


  青堯聽東訣如此說,漸漸回過神來,與東訣碰了碰酒杯,一飲而下,“怎的當年喜靜之人,如今也愛叫人陪著聊天了?我見你孤家寡人,輩分又高,又一個人生活,要不叫月明認你做爹爹,孝敬你可好?”


  東訣斜眼瞥了瞥自己的房門,結界已不似走時那般完好,又聽青堯如此說,便知他是進了房間,又看到了一些東西,便仰頭喝下一杯酒,說:“自古親情、愛情都由命定,你怎的今日瞎湊起來?”


  青堯拿過酒壺自斟了一杯酒,舉於胸前,敬了敬東訣,“上神若嫌小女粗笨,明日我就將她帶回南海,不再給上神添麻煩。”


  “若我不放人呢?”東訣挑了挑眉,對著青堯說。


  這邊青堯倒急了,連喝了幾口酒,“小女涉世未深,雖不及月白悟性極高,也不及月明聰穎,但到底是我青堯的女兒,如今卻不知上神對小女安的是什麽心,輩分頗高,身邊仙女宮娥無數,若上神隻是當小女是一時玩物,就莫怪青堯不顧當年情誼。”


  東訣為正怒火中燒的青堯斟了一杯酒,說道:“既已命中注定,又何來玩物一說?”說完,喝幹了手中的酒,徑直往房間走去。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