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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之夜

  月明看著東訣深邃的眼眸,明亮卻又深不可測,具有讓人陷入其中的魔力。月明晃了晃腦袋,避開他的眼睛,鬆開扯住的衣袖,低頭說:“隻是聽鯤鵬哥哥說今日未曾見過哥哥,所以不禁以為是上神處罰了他……”聲音如蚊子一樣輕細,卻字字入了東訣的耳朵。


  “我若如此,你又當如何?”東訣撫了撫衣袖,盯著月明問道。


  月明未做任何猶豫,回望東訣,說:“若此事定要有人受罰,月明也不推諉,願一人承擔。”


  東訣望著月明認真的模樣笑了,輕輕搖了搖頭,轉身之時,他說:“小姑娘,這世上萬事不要隻相信別人告訴你的,切勿衝動,什麽都要強出頭,時間有時候會給你答案的。”說完便離開了花圃,月明腳邊的藍蓮香散發著光,照著東訣的背影,讓月明一時之間有些許出神。


  過了兩日,月白駕著一朵雲彩飛回了玉榭島。月明見哥哥回來,便上下其手將月白的身體檢查了一遍,確定他無事之後,不禁打聽昨日他去了哪裏。


  原來那日兔子闖入花圃,其中一隻偷吃了花圃中的仙草後,偷偷溜入了凡間。東訣知道這小島上的兔子原本就不比別處的兔子,靈氣也更強,如今又偷吃了仙草溜入人間,怕這兔子道行不深,誤入歧途,便命月白將功補過到凡間將兔子帶回來。


  月白一路追著兔子精,直追到涼州城,見到人間繁華便起了貪玩之心,誰料到兔子精趁著他遊曆人間的時間,竟化為人形,變為一名妙齡女子,還在涼州城開設了樂音坊,位置也頗好,正在涼州城醉仙居附近,達官貴人紛至遝來,沒多久就成了涼州城第一大風月之所。


  都道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月白在人間慢悠悠地找著兔子精。一日,正晃蕩在涼州城附近,見前麵人滿為患,排隊已經排到了對麵街上,打聽了才知道,是樂音坊頭牌,名喚思雅的姑娘正拋繡球結親。


  月白原本就喜歡看熱鬧,頭回見如此場景更是好奇心起,便也隨著人潮往前麵擠。思雅紅色蓋頭遮麵,身著紅色嫁衣,身上繡著並蒂蓮和鴛鴦戲水圖,步履生姿,隻這一身行頭就看醉了不少人。


  吉時到,身邊的樂音坊老板娘對著人群說:“今日是我樂音坊頭牌思雅姑娘出閣之日,各位還未娶妻的公子少爺們,等會兒姑娘會拋出繡球,搶到者隻要還未娶妻,就可以帶走姑娘了,各位可得打起精神來呀!”


  說完將思雅頭上的紅色蓋頭掀開,隻見一位女子,微微低頭淺笑,頭上的鳳冠霞帔將她襯托得更加豔麗,唇上塗著正紅色胭脂,一雙鳳眼含情目,稍稍淺笑便不知道多少人的魂都要勾了去。


  月白定睛看了看女子,周遭有些許靈氣環繞,不似人間女子。輕輕閉眼感知,便知道這便是他多日找尋的兔子精。


  樂音坊門口已經聚集了眾多人,思雅雙手提起拖向地麵的裙裾,輕輕登上樓閣,向下望了望擁擠的人潮,纖纖玉手將繡球用力一推,繡球落入人潮中,頓時樓閣下麵一陣湧動。月白退到人群之外,望著人群中忽左忽右的繡球,隻順手捏了個訣,繡球便像長了翅膀似的,飛到了月白手中。


  眾人見繡球已歸人所有,不覺連連歎氣。樂音坊老板娘快步走到月白麵前,見是位俊秀的公子,再看裝扮定是家室不凡,便高興起來,叫嚷著小廝們伺候他入樂音坊,月白抬頭與樓閣上的思雅對視,思雅未察覺他的來意,隻道是自己尋得良人,不由得低頭羞紅了臉。


  紅燭滴著燭淚,思雅端坐在喜床上,紅色蓋頭下是一張無比豔麗的臉,月白步入洞房,隨手關上門,用手輕輕揭開喜帕,紅唇微笑,媚眼勾魂,輕啟紅唇,輕聲說:“相公既已在此,不如喝杯交杯酒吧?”


  說完走下床榻,酌滿酒杯,雙手遞與月白。月白見她羞紅了臉,微微低下了頭,便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絕世容顏抬起。臉湊近,定定地看著思雅,說:“好一個美人兒,果真是世間少有的女子。”


  思雅本就見月白俊秀,自然不好意思起來,雙眼躲避不敢正視他的眼睛。月白見狀將她打橫抱起,放在喜床之上,身子也壓了下去,“如此良辰美景,切莫辜負了。”說完吹滅床頭的蠟燭,放下了床幔……


  夜空中劃過一絲光亮,次日,涼州城境內便流傳著一則趣事,說是昨日樂音坊頭牌思雅,洞房花燭夜之時,卻與新婚相公雙雙失蹤,再不見蹤跡。


  玉榭島上,東訣懷抱著一隻兔子,輕輕摸了摸它的頭,又將它交於月白,說:“如今它雖回來,卻有仙草庇佑,加上之前已經吸收了些許靈氣,已經不能將它視為凡物,現在我將它交於你,如何處置,你說了算。”說完就往花圃中去了。


  月白抱著兔子,提了提它的耳朵,見它三瓣兔唇微微動了動,倒是可愛,便將它放於地麵。一接觸玉榭島地麵,兔子便化為人形。思雅雙膝跪地,懇求月白道:“思雅早聞人間有趣,並無害人之心,隻是在人間之時,常有人說最美的是男女之情,便想著找個依靠托付終生,還望公子念在思雅未傷害任何生靈的份上,放過我這一次。”


  月白見眼前女子,少了在人間的豔麗嫵媚,卻多了幾分恬靜之美,便知道她有些慧根,也不好傷人修為,便說道:“東訣上神既然將你交於我處置,若就此放過你,也實在說不過去,如今就罰你在此潛心修為,不得再踏入人間。”


  思雅未曾想過還能有機會在玉榭島修行,自知是月白恩典於她,更是心存感激。月光初上,思雅對著月白的背影說:“今日受公子之恩,思雅銘記生生世世,他日修為精進,定當盡力保公子周全。”


  思雅留在玉榭島修行,東訣也已經默許,讓她在小島上做做打雜的事。思雅本隻是有些許靈氣的動物罷了,如今偷吃了仙草,化為人形,又得到東訣上神的特許讓她在島上修行,讓不少小仙都羨慕不已。


  自從思雅開始打理島上事務,月明就更是無事一身輕了,眼見著思雅忙前忙後,自己隻能翹著二郎腿,縮在玉蘭樹的樹枝上曬太陽,睡覺。樹上眼界開闊,月明眯著眼睛看著遠方。陽光照射著玉榭島,微風拂過,玉蘭花香就彌漫整個小島。月明雙手枕在腦後,將手帕遮住臉,周身被樹葉掩藏起來,成了一張天然的床,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月明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隻覺得風吹在身上有些微涼,月明正準備起身,卻聽到樹下有人在竊竊私語。


  “眼下花圃之事雖上神未有責怪之意,但眾多仙草已經盡失靈氣,我想著若去雲遊四荒,能找回來一些仙草也是好的。”聽得出來是月白的聲音。


  之後一個稍顯渾厚的聲音說道:“原本上神救我們於危難之中,已是天大的人情,如今卻不料惹了這麽大的事,雖上神寬宥,也著實過意不去,若你要遊曆四荒,我隨你一同去?”


  月明知是月白與鯤鵬在商量著花圃之事,不免有些內疚,錯本在她,卻讓身旁的人無辜受累。那日夜裏,見自己的眼淚讓藍蓮香複活,便知自己的眼淚能讓仙草回生。然而眼淚倒不是想讓它有它就有的,所以月明便想方設法讓自己流淚,甚至從廚房偷偷拿來洋蔥催淚,雖說最後收集的眼淚也有許多,卻再沒有起死回生之效。


  原本想著把眼淚回生之事告訴旁的人,奈何月白又在人間捉拿思雅,鯤鵬雖說能幫上忙,卻終究不是自家人,自然不好勞煩,月靈身體虛弱,易水寒衣不解帶的在一旁照顧,實在是不忍心讓他們再為此事擔憂,眼淚之事便也擱置下來,沒對旁人提起。


  這會兒聽聞月白他們在商量找仙草之事,便再也坐不住,立馬翻身起來,跳下玉蘭樹,驚得大樹晃了兩晃,也將樹下的兩個人嚇了一跳。月白見是月明,知她聽到了方才的話,也不拐彎抹角,說:“你既已聽到,我們也不瞞你,雖說上神不怪罪,卻到底是不能逃避的,我跟你鯤鵬哥哥既已商量好遊曆四荒,你便與月靈他們一同在這裏等我們,知道嗎?”


  月明看著月白和鯤鵬關心她的樣子,不覺鼻頭酸了酸,向他們說明了眼淚回生之事。當年月明出生,雖說瘦弱,又逢南海幹旱,族人擱淺,卻在她出生啼哭之時意外的降下了大雨,幹涸的海岸又重新漲潮,族人才避免了滅頂之災。那時月白就知道這個妹妹定不平凡,如今果真應驗了。


  然而不是所有的眼淚都有感情,無情之淚絕不會有神力。月白看了鯤鵬一眼,兩人會意,知道隻有讓月明留下含有感情的淚水,才可能挽救花圃。月白見天色不早了,便叫月明回房,對著鯤鵬耳語幾句,心中已經生了一計。


  玉蘭樹經過夜間霧氣環繞,在黎明之時結出瓊露,月明輕輕推開窗,陽光不經意間傾瀉進窗,撒得房間到處都鍍上了一層金色,月明趴在窗前,呼吸著早晨的空氣,遠處笛聲飄過來,月明不禁閉上眼睛,靜靜聽著每一個音符。


  待睜開眼之時,見遠處月白疾跑過來,便也匆匆忙忙去開門,月白扶著門楹喘著氣,一麵說:“月明,月靈怕是不好了,今早怎麽叫都叫不醒,你快去看看吧。”


  月明聽是姐姐有事,還不等頭腦反應過來,雙腳已經開始奔跑,無法思考,也無力思考,大家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姐姐千萬不能有事啊!


  月靈房內,易水寒握著她的手,低著頭默默流淚,月明走近床邊,見姐姐微笑的睡著,跟昨日見麵時沒有絲毫差別,如瀑長發垂在床邊,風起,便輕輕飛揚。她撲上去喊:“姐姐,姐姐”她卻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絲毫鼻息。明明昨日還說好,今日要一同去玉蘭樹下拾落英,如今這是怎麽了?

  她想起小時候,她淘氣被母後責罵,姐姐擋在前麵不停勸阻;月白有時候捉弄她,也是姐姐在一旁護著,她看過姐姐穿嫁衣,鳳冠霞帔美得不可方物;她記得那日姐姐成親,她拉她到一旁說,若以後有了小外甥,你可喜歡?


  她知道人死亡會去天宮或者去陰曹地府,隨後輪回為人,她卻不知道,鮫人死後,去哪裏,那裏是冷,是熱,是陽光普照,還是漆黑一片,她都不知道。生了幾百年,她隻知道從家人那裏索取,卻又能為他們做些什麽呢?


  越想便越覺得傷心,眼淚像決堤般流下。鯤鵬見狀忙用隨身攜帶的如意瓶將她的淚水悉數收入其中,見差不多有半瓶之多,也瞧著月明哭得實在傷心,便忍不住解了月靈的訣,說:“罷了罷了,我是裝不下去了,我自去花圃,月明,若要算賬去找你哥哥,這餿主意是他想的,莫要怪我!”


  說完便一陣風似的跑掉了,床上躺著的月靈被解除封印,也慢慢坐了起來,見月明呆呆的看著自己,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我就知道這主意不好,害得小妹如此傷心,不哭了,都過去了。”


  月明眼淚還來不及擦幹,看了眼床上的月靈和低頭淺笑的易水寒,便知是昨日說了眼淚之事,月白和鯤鵬想出方法來算計她,她以為他們會想別的辦法來催生眼淚,卻不料竟拿姐姐的性命開玩笑,不禁怒從中來。


  還不等月白來解釋,月明拔下頭上的步搖,隻對著月白一劃,空氣凝結成一陣氣流,朝月白逼過去,月白沒料到妹妹會來這麽一出,沒來得及反應,生生被打到地上,胸口一陣酸痛,月明抹了抹眼淚,便朝房門外跑去。


  等到易水寒將月白扶起來的時候,月明已經一口氣跑到了玉榭島最南端,坐在一處斷崖旁生著悶氣,順手扯著腳邊的野草,看著遠處成群結隊的鳥群飛過,又想起自己哥哥利用她的感情獲得眼淚,不禁又傷心起來,眼淚一滴滴落在地上,變成珍珠。


  不遠處,笛聲悠揚,月明抽泣著,卻聽到音律一點點接近,轉身回望,東訣已經站在背後,音符如蜿蜒的小河般,流向了更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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