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終究是夢
瞅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經入夜了,又聽見辛悅細碎的腳步聲,便喊了句:“辛悅,掌燈!”
屋子裏黑燈瞎火的,她既已經從夢中醒來,自然也就不可能會是什麽流鳶神女,她隻是人間的一名郡主而已,閉著眼走路可是做不到的。
辛悅答應了聲就去找燈盞和煤油了,待點好了燈火這才轉過身來,走到她跟前扶著她坐起來。
“都這個時候了,華家小姐才過來麽?”她心底是還有些疑問的,夢畢竟是夢,即便再真實那也隻是一個夢,而且夢中所見與如今她醒來所見似乎有些出路,就更是不知道華南兒究竟可信不可信了。
剛坐起了身子,又覺得頭有些昏昏沉沉的,便蹙了眉頭,這副身子還真的是弱了點,不過再怎麽弱也是她自己的,也沒什麽好抱怨的。
辛悅輕輕地笑了笑,為她邊穿著衣裳邊道:“這就要容奴婢多句嘴了。”她也是見如今的郡主和善,想來也是個肯受教的,便也就大了幾分膽子,希望郡主能改改在外邊的脾氣,也算是為了她自己好。
阮清歡點了點頭,辛悅到底是不同的,不管是在夢裏還是現實中,她都能很快就適應了,朝她笑了笑,雖說燈火還是暗了些,但也算看得清,這會兒倒是顯得她更美了幾分。
“有什麽多嘴不多嘴的,你隻管說就是,本郡主不治你的罪。”該有的自稱還是要有的,她也隻是與辛悅相處了半日,還不能叫做是了解了她的為人,所以還不能完全對她卸下防備。
自古都流行一句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待為她梳好了發髻後,辛悅這才說道:“郡主平日裏對待奴婢們雖說冷淡,但也不會出格,該有的都有,隻是郡主對外邊的人就有些不大好了,久而久之的,這名聲也就不好聽了,不過這華家小姐倒是真心待郡主的,她從郡主睡下就來了,叫奴婢們不要打擾了您休息,這才一直等到了現在。”
在她的心裏是有一杆秤的,華家小姐也占了不小的分量,隻是這話她也不會蠢到說出來。
唔,華南兒怎麽變得這般有本事了,連辛悅也能被她訓得服服帖帖的,還真是不能小看了她啊,阮清歡有些苦惱,她的人怎麽可以偏向外人,豈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了麽?又打量了辛悅一眼,覺得並沒有什麽改變,還是與夢裏的她一樣,假意看了看菱花鏡裏頭的自己,說了聲:“辛悅,你可知道身為淮南王府的丫鬟若是心偏向了別府的人,會是什麽樣的下場?罷了,你本也無罪,此事日後就不提了。”
她正了正衣襟,抬腳便往外頭走去,嗬,辛悅也是不可信的,那麽錦溪呢?這個世上還是分得清的人才值得信任啊,像那些說什麽心不心的人,才是真正能從背後捅你一刀的人,所以她還是要自保些才能對得起那個夢。
見郡主沒有等她,辛悅便有些不高興了,她本就是受了華家小姐恩惠的人,自然也是要為華家小姐說好話的,不然日後又怎麽能讓郡主在世子爺麵前多說些華家小姐的好話呢?卻見她走遠了,不得不跺了跺腳,忙跟了上去,隻是心中到底是有了些恨意了的。
隻是辛悅不曾想過的是,阮清歡貴為郡主,她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奴婢而已,有什麽資格讓阮清歡等她?豈不是太可笑了些。
屋子外邊的月色倒是皎潔得很,不用提燈籠也可以看得清腳下的路,沒一會兒她就來到了偏房,還沒進屋子就聽見了華南兒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還有她哥哥的聲音,心中了然,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不禁在心中冷笑一聲,不管她的目的如何,她也不會讓她嫁入淮南王府,敢在她身邊收買她的丫鬟的人,心思也就不可能純潔到哪裏去。
“本郡主還當自己是猜中了華家小姐來意的,卻不想竟是沒有猜對,還是來找本郡主兄長的才對。”阮清歡笑了笑,進了屋子裏,落落大方,說出的話即便是有些噴人的意思,卻也不會讓人雞蛋裏挑骨頭,隻是心裏到底是有些擔心,以爺爺的態度是滿意華南兒這個孫媳婦的,就是不知道哥哥是不是也滿意了,若是他們都滿意,她又還有什麽立場去說?
華南兒一見她來了,忙起身上前去將她迎了過來,裝作很不在意的模樣,笑了笑,說道:“瞧清歡姐姐說的,倒是我的不對了。”
她叫她清歡姐姐,正好顯示出了阮清歡的不近人情,若是在平日阮慕寒指不定就又要說上她一番了,如今覺得她有了些改變,就也沒有說她,本也不必要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去教訓自己的妹妹。
“都坐下吧,雖是夏末但到了夜裏也還是有些涼意的,可別凍壞了身子回頭又哭鼻子了。”他看了她一眼,這個妹妹真的是變了許多,從前都不喜歡這樣素麵朝天的打扮,總是一副濃妝豔抹的鬼樣子,像如今這樣倒是讓人驚豔。
不禁開始想著,太子爺若是知道了妹妹如此絕代風華會不會悔不當初呢?不過縱然是他後悔了那也不可能再讓他將妹妹娶回去,他們阮家可不是軟柿子,想捏就捏。
“從前就一直聽說清歡姐姐是第一美人兒,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也不知道以後哪家有福,能娶了清歡姐姐回去。”華南兒抿嘴一笑,說出的話聽起來是讚美的,但在這樣的時代就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字裏行間都帶了些妒忌的味道。
對於她這樣小兒科的挑釁,阮清歡也隻是淡淡一笑,並不放在心上,不過就是一個蠢貨罷了,夢當真是不能信的,這華南兒哪裏就值得她去交了,還是一笑了之得好,也不急著搭理她,走了幾步路於哥哥身側坐下,嘴角掛著笑意,很是無害的模樣,道:“華府家教竟也不過如此,華家小姐尚未出閣就與人說起這樣不知羞的話來,趕明兒本郡主進宮一趟,去問問姑姑是不是女兒家這個時候就可以說這些話了。”
她說得也是極不給麵子,真是不知道爺爺滿意華南兒哪裏了,容貌不算出眾,談吐也粗鄙了些,不禁在想,莫不是爺爺看上了華南兒,又或者他們之間有什麽不可見人的事兒?
不過這些都是她的猜測,做不得數的,老王爺一生光明磊落,又怎麽可能做那些遭人唾罵的事。
見她這般說話不饒人,華南兒淚眼婆婆的,心裏恨死了她,她這不就是在說她華南兒沒有家教還要去讓皇後娘娘治她的罪麽?真是可惡!
眼看著氣氛鬧僵了,阮慕寒作為一個男子也的確是不好說什麽,更不應該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不過是聽說了華南兒要來,怕這個妹妹又著了她的道,不過這會兒她倒是覺得妹妹不會吃虧,吃虧的隻會是華南兒,也就放心多了。
“華家小姐既然已經看過舍妹了,還請早些回去吧,太晚了門禁時辰也就該錯過了。”不得已,還是得要他來打個圓場,也是頭疼。
華南兒咬了咬下唇,作出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點了點頭,聲音柔柔的,道:“也好,謝過寒世子了。”
說完也不再去看他,隻是路過阮清歡身邊的時候停頓了下,就回去了,不過心裏卻是將她罵了數遍,恨不得她立刻去死一樣,但也很是納悶,從前也不見她這般牙尖嘴利的,如今是怎麽了,忽然就轉了性子了麽?便想著趕緊回府,明日再派人來打聽一下。
在她走後阮清歡也起了身,便就要回主屋去休息,卻被他叫住了。
“妹妹。”說實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叫住她,隻是心裏有很多疑問和愧疚,倒不如就趁現在說清了也好。
阮清歡轉過了身來,雖不知道他是做什麽但總覺得不想留在這兒,她是女兒家,日後總是要嫁出去的,靠哥哥還不如靠日後的夫君,而靠夫君又更不如靠自己,所以也就沒有想要與哥哥親近些的念頭。
隻是如今的她到底隻是一個郡主而已,且不說哥哥是世子,就是他是她的兄長就足夠她聽話了。
“哥哥可還有事要交代?若是沒有的話,妹妹就先回屋子休息了。”總覺得有些壓抑,倒不是說他這個哥哥不好,而是隻要一想到夢裏見死不救的他就不舒服,還是早些離開了這裏得好。
阮慕寒見她沒有要坐下的意思,也從位置上起來,走到她身側,微微歎了一聲氣,開始了他的長篇大論,道:“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有些話要與你說說,妹妹,從小到大你我便就不算親近,雖說是同出一母,但你的性子略頑皮些,而我又不喜歡熱鬧,前些日子見你落了水我也不曾想過要救你上來,這是我的不對,怎麽說你也是我的親妹妹,爺爺也教訓過我了,還有這華家小姐,你若是看她不順眼日後就直接挑明了說就是,阮家人不需要委曲求全…”
見他一直滔滔不絕地說著,阮清歡越聽越想睡覺,但想了想這是不尊重人的行為,早已經不是在仙界了,便也就隻有忍了,沒有去打斷他的話。
但是心裏還是忍不住腹誹,以前她怎麽就沒有覺得這個哥哥會是這麽能講的,完全可以去做個辯論師了啊,光是個世子也實在是委屈了他。
時間在一點一點地流失,轉眼就過去了半個時辰,阮清歡已經有些不能忍了,說上一會兒也就算了,怎麽能連續說上這麽久的,都不會覺得口渴麽?偏過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還在繼續說著,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扯了扯嘴角,問道:“哥哥,可會口渴?”他若是還敢說不口渴她就真的是要崩潰了,頓時就覺得讓華南兒嫁給哥哥似乎也是個不錯的主意,光是想想就覺得一定會是很有趣的。
“不會,”阮慕寒不解她的意思,隻當她是在單純地問他口不口渴,便就搖了搖頭,繼續說著:“好了,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隻是一點,定要記住我的話才是,不要再惹爺爺生氣了。”
他是覺得這個妹妹即便是有了些改變,但也還是讓人擔心的,不要說爺爺不放心,就是他也不放心,所以才會與她說這麽多。
唔,終於說完了,阮清歡實在是大大地鬆了口氣,隻要不再繼續說下去就好,她是真的沒有耐心再聽下去了,便點了點頭,道:“哥哥快回去休息吧,我自然是記住了的。”
即便是她沒有完全聽他說的,但她才不會蠢到那種地步去和他說她沒有聽,耳朵還想要多活幾年,不想這麽英年早逝了。
“嗯,我也是該回去了,”阮慕寒點了點頭,覺得她像是聽進去了些的,知道關心他這個哥哥了,也算是難得,便正了正衣襟,抬腳就要出了房門,卻又停住了,道:“你可是真的記住了?”
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她,總覺得她這副模樣就不像是在認真聽了的,心裏也是在納悶著,妹妹懂事了是好,可是學會了敷衍卻是不好的現象。
“嗯嗯!”阮清歡重重地點頭,還特意地保證了,道:“哥哥且安心就是,我自然是不會敷衍哥哥的,阮家人做不來那樣的事。”
像是怕他不相信,她又有些著急,可別又來重複一遍,那她可還真的就是沒有一丁點兒耐心了,本就是身子不舒服,哪裏還會願意再去聽他的長篇大論。
忽然想到一個主意,倒是可以用這個來作為借口,想來哥哥也不會為難她,便就皺了皺眉,捂著肚子,看上去像是很痛苦的樣子,道:“哥哥,有什麽事就明日再說吧,妹妹身子不舒服,就不留在這兒了。”
又故意哎呦了聲,倒讓人覺得她不像是在做戲,阮慕寒哪裏會這些女孩子家的把戲,以為她是真的身子不舒服,且又想到她今日的確是落了水,身子不適也是情理之中的,便也就沒有多想,點頭道:“既然這樣,那你就快回去吧。”
“嗯,哥哥也早些安歇,妹妹告辭。”求之不得的好機會,阮清歡心裏樂開了花,當即便出了房門,見辛悅候在門外,一想起她的背叛就不願看到她,直接越過了她就往主屋走去。
但凡是有過異心的人都不值得她再去信任,年華有限,她耗不起。
辛悅心裏更是恨死了她,但也無可奈何,隻得跟在她身後,也回了主屋。
在她們走後,阮慕寒抬眼看了看月色,便也就回去了。
晚風吹過,借著皎潔的月色輕輕地掠過湖麵,沒有濺起水花,不留一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