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街巷（上）
在雷九的教導下，方雨橫弄明白了通過主神打卡房間門的正確方式——隻要把手放在牆壁上，向主神發出呼喚，通往外界的門扉，就會自動打開了。
在人類文明各式各樣的移動方式裏，主神似乎格外偏愛電梯。
門打開之後，出現在方雨橫眼前的，赫然便是一架電梯。在電梯下行的過程中，方雨橫雷九那裏，了解到了永恒之都的大致構成。
整個都市按照區域劃分，可以分為外圍、中心，以及地下三個部分。
在整個外圍的永恒之都裏，最多的建築物，就是方雨橫所在的這種高樓，它們的較高樓層，絕大多數都屬於居住區，為輪回者提供各式各樣的居住設施。
此刻，方雨橫所居住的房間，屬於最基礎的居住設施。
對於更高等級的輪回者，主神還會提供別墅、宮殿或者城堡等等，各式各樣的裝潢風格。除此之外，這樣的高等級居住設施，也能夠容納團隊，進行聚會等各式各樣的活動。
有些十分特殊的居住設施，甚至還擁有不小的場地，能夠給輪回小隊成員提供團隊訓練的空間。
而這些高樓大廈的較低樓層，則多半屬於娛樂區。
娛樂區裏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娛樂設施，電影、遊戲、音樂，還有一些少兒不宜的活動，應有盡有。除此之外，滿足人們口腹之欲的商品，從風格各異的美食，到珍貴古老的酒品，也都像是不要錢一樣揮灑。
而事實上，與真正的科技或武力相比，這些娛樂性質的商品所需要的獎勵點數，也的確和免費相仿了。
在娛樂區的正常消費區間內，輪回者甚至不使用獎勵點進行消費。
為了方便娛樂區的運營，永恒之都向輪回者們開放了“金幣”兌換服務。隻需要一點獎勵點數，就能兌換一百枚，永恒之都特別訂製的貨幣——人們一般稱之為永恒幣，雖然，對於正常執行輪回任務的輪回者來說，他們一般不會太在意輪回幣的開銷。
在等待雷九到來的時候，方雨橫從主神提供的資料中，大概了解到輪回者們執行任務的機製。
一般來說，輪回者們每個月，至少要執行一次輪回任務。
假如不願意執行本月的保底任務，則需要上繳五千點獎勵點。這樣的規則，就允許了一批特殊輪回者的出現，使用嚴格一些的標準進行區分的話，他們也不能算作是輪回者了。
在擁有各種特殊能力的輪回者之間，有的輪回者不擅長戰鬥，而擁有更偏向於服務與輔助性質的天賦——
比如製作特殊物品，或者開發強力的技術，甚至於是烹飪美味的食物。
對於這類擁有特殊才能的輪回者，主神給予了他們特別優惠。不擅長戰鬥的人員，可以申請，進入成為永恒之都的後勤管理部門。
在此之後，這樣的人就能夠在長期滯留永恒之都，保障自身安全的基礎上，每月繳納更少的獎勵點數。當然，前提是他們能夠為永恒之都的運轉，以及正常輪回者任務的執行，做出一定的貢獻。
而假如，他們的能力衰退，不再有資格待在後勤管理部門，那麽，他們就會被迫恢複為正常輪回者的身份。
但主神提供的資料中，沒有提到的是，假如輪回者既不參加任務，又無法上繳要求的獎勵點數，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方雨橫詢問了雷九這個問題，他得到的答案是：主神，什麽也不會做。
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方雨橫愣了半晌。所幸，他依然記得，雷九不擅長解釋問題的特質，在他的再三追問下，才最終弄明白，雷九所謂“什麽也不做”的意思。
簡而言之，輪回者之所以能健康快樂地生存著，正是因為主神在概念層次上，為每一個輪回者，提供了庇護。
而這種庇護，最直接的提現就是，每個輪回者的以太之力，以及他們的天賦能力。
正是主神的庇護，使得輪回者擁有了抵抗末日的能力。
一旦失去主神的庇護，輪回者就會成為“無概念”的遊魂——並不是死去，卻比死去還要更糟糕，遊魂的身體與意識將不再受到任何約束，任何一丁點世界的動蕩，都會導致遊魂的異化與崩潰。
直到最後，不再受到庇護的輪回者，將徹底失去作為人的姿態與思想，卻仍然永遠瘋狂而混亂的生命力。
他們會成為怪物，並且，被輪回世界放逐到虛空之中。
明白了這些事情之後，方雨橫也大致理解了永恒之都這一團狂歡相貌的緣由。
說到底，生存在這片宇宙中的輪回者們，就好像那個古老的尚武民族一樣，不知何為歸宿，亦不知何為幸福。他們隻是在死亡與死亡之間左右橫跳，每幸存一次，便祈禱著下一次的幸存。
他們在繁華盛景中駐足，為的隻是忘卻，隻是迷醉。
隻有在這片刻的忘卻與迷醉，他們才能劃清，自己與死亡的界限——沒有人不畏懼死亡，不畏懼死亡的人早已死去，渴望活著的人各有各的活法，但是，無論以怎樣的姿態生存，亡者的陰影會在腦海中徘徊。
被藤蔓包裹的高大石僧，再一次掠過方雨橫的餘光。
他猛地抬頭，四處搜尋，但什麽也沒有看見，連哪怕一絲陰暗也沒有。就是這樣的城市，就是這樣街道，誇張的色彩與流光，填滿每一個可能隱藏秘密的角落，也蓋住每一雙，帶著恐懼的眸子。
與雷九並肩漫步在永恒之都的街道上，每一個擦肩而過的人，都帶著相似的，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笑容。
臃腫，虛假，但並不陌生。
方雨橫微微偏過頭，看向身邊的雷九，看向他那張，懶散又淡漠的笑臉。
理智、希望、擔憂，還有長遠的思考，都消解在了笑容之中，方雨橫甚至開始覺得，自己也在被狂歡的熱量所融化——橫亙在死亡之間的街道，悄悄探出觸手，試圖把方雨橫拖進它的氛圍裏去。
但是，在方雨橫的心底，卻埋藏著冰冷的漆黑。
溢出的“黑禍”，無聲地盤旋在意識之海中，用毒蛇一般的冷血目光，疏遠地審視著周遭的一切，迫使方雨橫與街道上的迷醉，永遠保持著距離。
“我記得，你好像是想吃麵吧。”
雷九忽然停下了腳步，打量著周遭各式商店的招牌，笑著問道。
還沒等方雨橫回答，他就一把拽住方雨橫，把到了街角的一個小麵攤上，坐了下來。
“這個地方，看起來到處都很漂亮，但其實，大部分都已經爛到骨子裏了。這些做菜的做飯的家夥，要麽就是忙著湊夠每個月的那一筆赦免金，要麽就是想方設法，混進永恒之都的後勤部裏去……”
一邊說著，雷九卻一邊在菜單上移動手指。
“……除了，這裏。”
話音剛落，他的手指，也剛好停在了一個菜式上。
“做兩碗這個！”
還沒等方雨橫看清，雷九就把菜單遞還給了攤主人。
懷著滿心好奇，方雨橫正想開口，問問雷九到底點了什麽麵條，然而，雷九卻搶先一步，把話題帶到了，離麵條十萬八千裏遠的地方。
“然後，讓我們來聊聊，變強的辦法吧。”
雷九輕聲說道……
他望著方雨橫，嘴角帶笑，眸子裏，卻放出了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