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重逢（下）
噗嗤。
雖然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但雷九還是沒繃住殺手臉，一下子笑了出來。
方雨橫頗有些無奈，自打進入輪回世界開始，他每一次開門，似乎總是和雷九打照麵。當下的這一幕，和他剛剛完成母體世界的輪回，通過電梯回歸軸心世界時的畫麵，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一邊笑著，雷九一邊毫不客氣地擠進了方雨橫的房間裏，路邊方雨橫時，還抬起手，點了點嘴角。
方雨橫一愣，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抹下一手的麵包屑。
“看來你挺適應這裏的。”
雷九進門之後，門戶就自動合上，消失在了空氣中，隻留下光禿禿的牆壁。他一邊說著話，一邊自顧自地走到了冰箱旁，打開冰箱，抓了一瓶啤酒出來。
“那可不，除了門以外，該找到的東西我都找到了。”
方雨橫跟了上來，見到雷九手裏抓著的啤酒，驚訝地挑了挑眉毛，接著說道：
“不過現在，我又有一點懷疑我的適應能力了，你這啤酒，該不會是從冰箱裏拿出來的吧？”
望著方雨橫疑惑的表情，雷九哈哈一笑，饒有興趣地反問道：
“難道你打開冰箱的時候，裏麵沒有啤酒飲料之類的東西嗎？”
“除了礦泉水的三明治漢堡，沒其他東西了。”
方雨橫搖了搖頭，露出探尋的眼神。
雷九用牙齒咬開啤酒蓋，猛灌一汽，打了個酒嗝，哈哈哈大笑著說道：“那就說明，在你的潛意識裏，你就機器一樣不懂娛樂，也不知道放鬆。”
他拉開冰箱門，朝方雨橫努了努嘴，說道：“自個兒過來瞧瞧吧。”
走近冰箱正前，方雨橫心中一驚。
再一次震撼於主神的神奇——此刻，在雷九拉開的冰箱裏，塞滿了甜甜圈、薯片和冰淇淋等等，各式各樣的垃圾食品，並且，原本應該放慢礦泉水的冰箱側門，也被瓶裝啤酒占滿了。
“冰箱裏放著什麽樣的食物，實際上取決你腦子裏的想法。”雷九笑著解釋道。
“所以，一般來說，一個一無所知的新人第一次打開它，裏麵出現的東西，其實完全可以看作是對他潛意識的解讀……至少，是食欲上的解讀。”
方雨橫扶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又若有所思地看向雷九。
“這種解讀方式，應該不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吧？”
“當然不是，老一代輪回者的圈子裏，早就流傳著這種識人方法了，我知道這個，是因為隊長教給我的。”
弗蘭克林嗎？
一談到他，方雨橫的腦子裏，立刻又浮現出了傳送進行前的那一幕，弗蘭克林揭開頭罩，露出了他的真實麵目……
打了個寒顫，“黑禍”差點再度溢出，方雨橫收斂起腦子裏的瘋狂念頭，把注意力轉回到當下。
他在腦子裏想象著“拉麵”，合上了冰箱門，又立刻拉開。
然而，在拉開冰箱門的時候，他卻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阻力，反複嚐試了幾次，也都根本拉不開，冰箱像是被鎖住了似的。
“拉不開的話，稍等幾秒就好，這是常有的現象。”雷九在一旁補充道。
過了幾秒之後，冰箱門才恢複正常，被嘩啦一下拉開。
“需要花費一定時間，更換冰箱裏的食物嗎？”
方雨橫凝神想到。
接著，他望向冰箱內，奇怪的是，冰箱裏並沒有直接出現拉麵，而是出現了一袋袋速食麵，按照各種口味的不同，整齊地堆放在冰箱裏。
看到方雨橫疑惑的表情，雷九也湊了過來，瞧了瞧冰箱裏的泡麵。
“哦豁，你應該是想吃湯煮的麵條吧？不行的喲，居住區裏的冰箱的話，隻能提供快餐和零食，如果想吃到其他東西的話，就需要去外麵吃，或者自己烹飪了。”
外麵？
方雨橫關上了冰箱門，看向落地窗外的永恒之都。
絢爛的霓虹，向每一個永恒之都的居民，傾訴著人類文明最繁華的盛景。五彩斑斕的燈火雨水一樣襲來，在方雨橫的視野中，留下尖銳的幻影，刺疼著他的神經。高樓與街道無意義地膨脹，似乎在極力遮掩著什麽……
冠以永恒之名的都市，瘋狂又混亂。
“準備好了嗎？”雷九走了幾步，與方雨橫並肩，在他耳邊輕聲問道：“帶你去見識見識，這個世界上……不，這個宇宙中，最偉大的城市。”
方雨橫眨了眨眼睛，沒有回應，在他的腦海裏，卻突兀地浮現出了，一段無關緊要的信息。
他依稀記得，在多年以前，自己還是一個學生的時候，曾在一堂人文課上，聽說過有這樣一種“死亡文化”：它存在於一個驍勇善戰的民族的之中……這個民族熱愛戰爭，以掠奪和殺戮為生，每一個成年男性都會披上盔甲，走上戰場。
他們不事生產，崇尚狼群，熱愛刀劍，習慣了死亡，時刻準備著死亡。
於是乎，他們贏得勝利之後的短暫間歇，也始終秉持著及時行樂的觀念，以一場場瘋狂而混亂的宴會，作為他們戰場之外的日常生活。
眺望著高樓林立的永恒之都，方雨橫仿佛見到了狂亂之宴的影子，在此地肆意鋪陳。
照亮整個天空的城市燈火，在高空的雲層上，畫出了死神的身影。
此時此刻，雷九站在他的身邊，有說有笑，以至於方雨橫幾乎忘記了，不久之前，一個被叫做石僧的輪回者，死在了他的麵前。
不必苛求戰士心懷悲憫，但站在方雨橫身邊的刀客，卻似乎連恐懼也喪失了。
甚至沒有一丁點，對生命無常的喟歎，仿佛生命的逝去，已是一種常態，他人的死去，不過是一首日夜不息的，膩耳背景音。那麽，對於自己的死亡呢，輪回者是否應當恐懼？
又或者，隻要埋藏在狂歡的宴飲之下就好了？
被霓虹遮蓋的城市沒有答案，臉上永遠戴著麵具的人也沒有——縱使那不是有如湯圓一樣的頭套，那也依舊是……將某種事物，隱晦進意識最深處的，僵硬假笑。
“怎麽了？”雷九轉過頭來，看向方雨橫，笑著問道。
“沒怎麽。”方雨橫搖了搖頭，勾起嘴角，回以一笑。
“我們，出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