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生者，生機
從方雨橫的指尖，竟然傳來了一陣金屬的冰涼觸感。
他細細撫摸，在他後頸的位置，竟然有一個圓形的金屬接口。
這時，方雨橫回憶了起來，在他奪取十七號的身體，脫離母體世界的時候，從營養艙起身的一瞬間，他感覺到了某物從後頸拔出的觸感……
這是用來連接母體的特殊裝置？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接著，方雨橫用手捏住金屬接口，試圖把它取下。
但是，在用力的一瞬間，他卻感覺到了一種與身體內部相連的，牽拉的微弱痛感。疼痛並不劇烈，但這種痛感意味著的事實，卻把方雨橫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個接口，和我的身體長在了一起？
在鑽出營養艙之後，方雨橫就幾乎一刻不停地，為自己的生命奔逃戰鬥，一直沒來得及適應自己的新身體。
直到此刻，他才悚然發現，這具身體竟然如此怪異！
“我勸你最好不要這樣做。”
弗蘭克林不鹹不淡地提醒到，他站在一邊，一動不動地看著方雨橫。
“你知道，你為什麽會在輪回結束之後遇到我們嗎？”
“為什麽？”
方雨橫眉頭緊蹙，疑惑地問到。
就在這時，主神的電子音忽然響起，回蕩在整個雲中殿之內：
“以太時間流出現不規則波動，前往永恒之都的傳送，將提前進行，下一次傳送將在十分鍾後開始，請有需要的輪回者做好準備。”
聽到這話，方雨橫也放棄了和金屬接口繼續糾纏下去的打算。
但詭異的是，身上長著這麽大一個鐵疙瘩，方雨橫的身體卻並未感到別扭和不適，仿佛這具身體生來就當如此。
聽到主神的提醒，弗蘭克林轉身，開始繼續往前走，隻是速度慢了下來。
“每一個被主神選中的新人，都會被強製投入到輪回中，進行首次篩選。一般來說，隻有成功完成一次輪回的新人，才會得到主神的承認，成為真正的輪回者。”
他邊走邊回答方雨橫的問題，但說出來的話語，卻答非所問。
不過，方雨橫並未打斷弗蘭克林的話，他隻是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安靜地傾聽著這些，他從未知曉過的信息。
“顯然，你並不符合常理，浮士德先生。”
說到這，弗蘭克林微微側過腦袋，將他頭套上的小黑點，對向方雨橫。
“證據之一：隻有正式的輪回者，才能通過特殊的方式，覺醒天賦能力。
浮士德先生，你以新人的方式降臨軸心世界，沒有經曆過任何磨練和洗禮，卻能夠感知以太，運用以太，甚至，還擁有屬於你自己的天賦能力。這一切都意味著——你的身上，絕對存在著不凡之處。”
聽到這些話，方雨橫驚訝地眨了眨眼睛，低眉沉思。
弗蘭克林接著說道：
“其次，更重要的一點是……你所經曆的那個輪回世界，根本不可能用於新人的最初曆練！”
“它危險重重，充滿陷阱和不可控因素，我們從未見識過這樣的世界，我們從未記錄過它的規則。並且，主神從不會將新人，投放到它沒有掌控的世界中去。”
說到這，弗蘭克林的聲音裏，陡然生發出一股寒意。
“再加上……你根本沒有，自己的世界被毀滅的記憶。浮士德先生，我有理由懷疑……”
一支試管滑落，無聲地落入弗蘭克林的手中。
“你的到來，根本就與主神無關！”
弗蘭克林緩緩走近方雨橫，方雨橫挑了挑眉毛，往後退了幾步，卻並不驚慌，依然平靜地望著弗蘭克林。
“不過，這樣的事情，並不是沒有先例。”
話鋒一轉，字裏行間的殺意兀地消失無蹤，弗蘭克林一邊說著，一邊抬起手，把手中的藥劑遞給方雨橫。
“這是什麽？”
方雨橫抬手，接了過來。
“解析你的血液以後，為你專門定製的體質強化藥劑。搭配營養液，進行靜脈注射，就可以一定程度上改善你的這具軀體了。”
弗蘭克林說著，又從白大褂裏掏出了一個注射器，遞給了方雨橫。
“為什麽？”
把注射器也接到了手中，方雨橫卻並未細看藥劑與注射器，而是望著弗蘭克林，訝異地問到。
弗蘭克林不會殺死自己，這在方雨橫的意料之中。
方雨橫的特異之處，早在飛機上時，就已經展現了出來。弗蘭克林不是蠢人，方雨橫能夠察覺到的異常，他不會看不出來。在飛機劇烈顛簸的過程中，如果弗蘭克林想要方雨橫死……
那麽，他有無數個機會，讓方雨橫葬身魚腹，或者摔下飛機。
但是，弗蘭克林不僅沒有暗下殺手，反而通過他的藤蔓能力，幾次救下方雨橫。這就意味著，此刻他對方雨橫殺意，很大可能，也隻是裝出來的。
不過，弗蘭克林送出的這份藥劑，卻讓方雨橫，有些摸不著頭腦。
“原因有兩個。”
弗蘭克林抬手，朝方雨橫豎起兩根手指。
“第一，這是獎勵。”
“每一個接觸並清除末日結點的輪回者，都能獲得一定量的獎勵點數。
但是，你作為尚未歸檔的在野輪回者，無法通過小隊機製共享獎勵，所以，為了保證以太係統的平衡性，我將你應得的獎勵點數，置換為等價的物品。”
獎勵點數？
我記得，獎勵點數是……
聽到這個熟悉的詞，方雨橫回憶了起來，上一次聽到這個詞，是在自己完成了母體世界的輪回，進入到電梯的時候。
在電梯中，主神告訴自己：-
“您好，輪回者方雨橫。”
“恭喜您完成首次輪回。”
“輪回成果結算中……結算完成”
輪回世界：母體（Matrix）
調查進度：60%
完成階段：第二階段
“對應獎勵點數已發放，本世界對應兌換列表已開啟，請您及時查看。”
-
能夠用來兌換物品的，虛擬貨幣嗎？
想到這，方雨橫抬起頭，看著弗蘭克林說道：
“我能選擇獎勵點數，而不選擇這份藥劑嗎？”
弗蘭克林搖了搖頭，說道：
“不行，這一次清除末日結點的獎勵點數，是直接發放給作為終舟隊隊長的我，由我進行自由分配。但是，在你的輪回者信息歸檔之前，你並沒有自由交易權。”
方雨橫在心裏歎了口氣，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想要更大的自主選擇性，你的想法，我能夠理解。”
弗蘭克林接著說到。
“但是，相信我。這一支藥劑，對你來說，比那幾百獎勵點，有用得多。哪怕你捏著同等的獎勵點數，恐怕，你也很難找到別人，為你定製這樣一支藥劑。”
“因為，他們並不知道你的價值。”
說到這，弗蘭克林頓了頓，用手輕輕指向方雨橫。
“這也就是，我這麽做的另外一個原因……”
“因為主神之外的原因，而進入輪回世界中。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先例，在向A級小隊隊長開放的數據庫中，我就曾經見到過，和你相似的案例。但是，除了模糊的記載以外，有關細節，大多都被封鎖了。”
聽到“封鎖”兩個字，方雨橫目光一凝，呼吸漸快。
他又想起了那些未知的低語，還有那個陌生的女孩……這一切，是否有所關聯？又是什麽樣的信息，值得被主神封鎖？
要知道，封鎖這些信息的組織，可是擁有，能夠肆意扭曲規則的力量。
“輪回世界充滿了謎團，而你，浮士德先生，你這樣的人，就是最大的謎團之一。”
一邊說著，弗蘭克林一邊湊到方雨橫麵前。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碩大的頭套卻離方雨橫越來越近，到最後，他幾乎已經湊到了在方雨橫的耳邊，用微不可察的聲音耳語。
“對我來說，這更是一次投資，一次下注，一次冒險。我想要借助這支藥劑，和你建立起聯係，通過你，浮士德先生……”
這時，弗蘭克林忽然抬起手，輕輕捧起頭套，揭開了頭套一角。
“……去窺探‘末日’的真相。”
方雨橫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向弗蘭克林。
弗蘭克林微微一笑，鬆開了手，頭套自然滑下，又把他的臉蓋得嚴嚴實實。他直視著方雨橫的眼睛，任由驚駭和恐懼，在方雨橫的瞳孔裏蔓延。
過了半晌，方雨橫才回過神來。
他垂下眼簾，平靜呼吸，盡力把剛剛看到的景象忘卻。
但是，心中的驚駭還沒來得及收斂，下一秒，它們就被另一種情緒淹沒了——在驚嚇的觸發下，從方雨橫的意識深處，一絲漆黑的瘋狂溢出。
方雨橫立刻開始調整呼吸，啟動深度學習，試圖阻止逃逸的“黑禍”。
然而，與方雨橫一體兩麵的“黑禍”，從根源上，就已經與方雨橫緊緊相連。僅僅一瞬間，逃出封印的“黑禍”，就融入了主意識中，仿佛墨水滴入清水，再無從剝離，再無法阻止。
情緒被淡淡的黑色淹沒，驚駭與恐懼被吞食殆盡。
邪異的衝動湧上心頭，瘋狂的勇氣在嘴角綻放。
原本低眉沉思的方雨橫，卻忽然抬起頭，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望著弗蘭克林，方雨橫笑著說道：
“那麽，這位投資人先生，你究竟，想讓我做什麽呢？”
看到方雨橫的表情，弗蘭克林先是一愣，緊接著，又立刻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第一步，請先活下去吧，浮士德先生。”
這時，遠方天空徹底亮了起來，太陽升起，把明媚的光輝灑向人間。弗蘭克林也在同一時間伸出手，扣住了方雨橫的肩膀，把他轉向太陽升起的方向。
沐浴在陽光下的一霎那，方雨橫恍惚感覺到，自己仿佛已不在此地。
扣住自己肩膀的力量，立刻消失了，視野內的所有景物，也盡數被陽光覆蓋，身體變得輕靈，外界的聲音變得遙遠。
傳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