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死者，死物
雲流漫天。
雲箭出膛。
海一般的箭雨灑下，把緊跟而來的魚人大軍，一一刺穿。雲箭有著讓人難以置信的精確度，每一支箭，都不偏不倚地射中了魚人的腦袋。
魚人一隻一隻墜下，但來自術士的攻擊並未就此告終。
雲箭在射穿魚人之後，不僅沒有消散，反而轉變成了雲霧的形態，將魚人的身軀包裹起來，翻湧撕扯它們的血肉，並隨之壯大膨脹。
魚人的身軀上，仿佛被點燃了純白的火焰。
方雨橫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切。
一路追擊他們的末日軍隊，彈指之間，就被纖細柔弱的白雲，殲滅殆盡。在雲霧之火的燃燒下，這怪物甚至沒有留下一絲血肉殘骸，連小小一片鱗甲，都被吞噬一空。
完全殺死敵人之後，雲霧化為一絲絲白線，重新歸入了白雲殿的周圍。
此刻，除了方雨橫搭乘的這架直升機，天空中再無異物，變得澄淨空曠，安詳和平。在這樣的環境下，包裹著雲中殿的厚重雲層，也無聲地露出了縫隙，向方雨橫一行人張開懷抱，迎接他們的回歸。
弗蘭克林扯了扯絲線，調整飛機的航向，轉向雲中殿洞開的門戶。
隨著飛機進入門戶之中，千歎也收回了她的“空中視野”，護目鏡上的畫麵，便隨之消失。
方雨橫走到機艙前端，摘下護目鏡，用他的肉眼，望向這座空中要塞。
厚重的雲層退開之後，雲中殿的樣貌顯露在了方雨橫眼前：建築的整體呈現出東方風格，磚砌的牆壁塗著一層雲白色，屋頂大半鋪了黑瓦，也多見木建築，飾以飛簷和折角。
建築層層疊疊，磊成一座山，仿佛道家的殿宇。
等到飛機開近，一座木塔升起，把飛機收納進去。古色古香的木塔裏，裝載著一架直升飛機，多少有些不倫不類。但是，等到飛機進入木塔裏之後，方雨橫才發現，塔裏的景觀更加不倫不類。
地麵上鋪了金屬網格地板，地板下深不見底，四圍也是金屬牆壁，裏麵的空間看起來比外麵大得多。
弗蘭克林當先邁下飛機，緊接著，千歎也站起身。
“走吧。”
她對方雨橫說到。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下了飛機。
方雨橫看了看生死不知的石僧，還有昏迷不醒的雷九和教授，遲疑的幾秒，也走了下去。
剛下飛機，方雨橫就看到，弗蘭克林正對著天花板在說話。
細看一陣，方雨橫才看清，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懸掛著一個監控探頭，漆黑的鏡頭裏，一個小小的紅點不斷閃爍著，仿佛在與地麵上的人對話。
“編號R1216，輪回任務已完成，終舟隊申請回歸。”
弗蘭克林機械地說著，似乎對這樣的例行公事已經麻木了。
“尊敬的終舟隊隊長，主神已收到您的請求，回歸請求處理中，請稍等……”
空靈優雅的中性電子音響起，雖然少許音節仍顯僵硬，但大部分吐字卻已然與人類的話語相差無幾。甚至，僅憑第一印象，這個電子音的感情，簡直比弗蘭克林還要充沛。
“主神？”
聽到這個陌生的詞語，方雨橫略顯疑惑，他瞥了瞥身邊的千歎，小聲問到。
“事相幹涉係統的人格化AI。”
千歎的簡短地回答到。
這時，主神聲音又響了起來：
“請求通過，允許回歸……終舟隊，歡迎回家。”
說這句話的時候，主神的語氣似乎變得更加溫暖了一些。
“檢測到傷員與死者，緊急醫療程序已啟動，請無關人員離場，請終舟隊派出代表，前往主會議室進行匯報。”
死者？
聽到這，方雨橫下意識地看向機艙中，想到生死不知的石僧，不禁心中一沉。
主神繼續說著：
“雲中殿已向各位開放三級安全權限，下一次前往永恒之都的集中傳送，將在三小時後開始，請有需要的輪回者做好準備。”
轟！
話音剛落，通向室外的大門，便轟然開啟。
三人一言不發地走出了停放飛機的房間，在離開前，方雨橫回望機艙，看到兩道光柱落下，照向了機艙內。
教授與雷九身體懸浮起來，被牽引著飛向天空，石僧則飛向了另一個方向。
看到這一幕，方雨橫無聲地歎了口氣。
“千歎，你去做匯報吧，我帶新人逛逛。”
忽然，弗蘭克林停住腳步，對千歎說到。
千歎詫異地看了看隊長，又看了看方雨橫，但並未開口質疑，而是點了點頭，徑直朝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走出停機塔，外界豁然開朗，頭頂赫然是坦蕩的天空。在機艙裏待了那麽久，方雨橫幾乎已經忘記天空是什麽模樣了。
此刻，天空依然呈現出夜的色調，但在東方，已經隱約可見魚肚白——
天就要亮了。
弗蘭克林朝方雨橫偏了偏腦袋，示意他跟上。
雲中殿裏的建築，地勢節節攀升，仿佛是依山而建，各種道觀模樣的小店，分布在山路兩側，不知其功用。
路過這些小店時，方雨橫總是朝裏一瞥。
有時，裏麵會是古色古香的神像；有時，店裏會布滿貨架，上麵放著方雨橫從未見過的槍械與彈藥；有時，又會是放滿各種瓶瓶罐罐，濃鬱的藥味不斷擴散出來的藥店。
方雨橫還見到了一兩家“書店”。
裏麵或是竹簡，或是羊皮卷，也有不少封皮古老的普通樣式的書本，隱約透出以太波動。
跟著弗蘭克林往前走，地勢愈發陡峭，很快，就出現了不少青石階梯。
兩人拾階而上，弗蘭克林越走越快，一路朝著山頂前行。沒走多久，方雨橫就跟不上弗蘭克林的速度了——
他此時占據的身體，始終還是太虛弱了。
方雨橫開始氣喘籲籲，全身乏力，速度慢了下來。見狀，弗蘭克林也放慢了速度，停在不遠處，歪著腦袋，靜靜地看著方雨橫。
被他看得有些發毛，方雨橫也停了下來，和他對視。
“這具身體，不是你的吧？”弗蘭克林語出驚人。
聞言，方雨橫心中驚駭，瞳孔猛地一縮。
“你還看出了什麽？”
弗蘭克林卻沒有再說話，而是探出手，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後頸。
看到他的這個動作，方雨橫微微一愣，也抬起了手，摸向自己的後頸。然而，就在指尖探出的那一刻，他竟然觸碰到了，一陣冰涼的金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