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蘇殷殷再次接觸到地麵的時候,已經是五天後了,這期間她一直躺在床上,不能隨意動彈,也不能多說話,她從來沒有體會過如此無聊的日子,真真平淡如水。阿青和阿月兩姐妹輪流陪伴她,有阿月在時,她的日子就好過很多。阿青沉穩,阿月是活潑,阿月隻要一打開話匣子能獨自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講一天。從阿月口中,蘇殷殷也知曉了自己的處境。這座精靈穀裏一半是精靈一半是其他生靈,阿月和阿青是雀長老座下的兩隻雀鳥,因為深得雀長老信任和喜愛才得以有了精靈的外貌。穀裏有一位女王,隻有精靈才能見到她漂亮的容顏,據說她的眼睛比喀爾湖還要清澈,比天上的繁星還要明亮,是精靈穀最美的女人。不過她的脾氣嘛……阿月就此打住。蘇殷殷頓時明白,想必這位宛如天仙下凡的女王並不是什麽好脾氣。據說女王出生時眉心有一朵玫瑰花,隻是一瞬間玫瑰花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因此女王也叫玫瑰女王,不過女王本人很討厭這個名稱,她認為玫瑰代表嬌弱,實在有辱她的威嚴,因此下令不許再稱她為玫瑰女王,穀內也一律不許種植玫瑰。蘇殷殷脫掉那身髒兮兮的黑色勁服,換上阿月的月白紗長裙,腰間係上一條翠綠的竹帶,她第一次走出那間竹屋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綠草如茵的草地上修築著兩排五顏六色的竹屋,一座輝煌的白色宮殿掩映在青翠的綠竹間,黑白兩色的雀鳥在綠竹間飛來飛去,穀間雲霧繚繞,遠方的山綽綽約約看不真切,好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不過再有點陽光就更好了。阿月在她耳邊悄聲說:“看這天氣,估計女王又……”蘇殷殷了然地點點頭,那位天仙女王想是又發脾氣了。這女王還能左右天氣嗎?還挺有意思的。阿月料想的沒錯,此時的闕峰宮氣氛緊張,空氣仿佛凝滯了一般,十五個長老全都低著頭不敢說話,女王坐在太陽王座上半垂著眼簾,左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白玉扶手,靜悄悄的大殿裏響著“噠噠”聲,她的右手握著一個華麗的螺杯,微微一動,美酒的醇香便揮灑出來,嘴邊雖然掛著淺淺的笑,但眼神確是無比銳利,像是凝聚了一團烏雲,很快就要打雷閃電一般。女王慢慢悠悠地說:“你們告訴我,現在都過去幾日了?你們都還未找到她的來處嗎?”玉長老一起身,其餘十四位長老也紛紛站了起來,眾口說道:“還請王責罰!”女王臉色一變,將手裏的螺杯狠狠地砸在地上,淺綠色的酒潑灑了一地,有幾滴濺到了玉長老的臉上,她指著麵前這群比她年長百歲千歲的長老,怒喝道:“責罰!說得輕巧!一群沒用的老東西!本王養你們何用!連個女人的來處都查不到!去,把她給我帶來,我要親自審問她!”長老們齊齊彎腰,恭敬地答道:“是,遵命。”就在她們退出闕峰宮時,年紀最小的葉長老嘟囔道:“早這麽幹不就完了嘛,還廢那麽多事兒。”她的聲音雖小,無奈女王的耳力好,這句話完完整整地飄入了女王的耳裏,女王扔下一句輕飄飄的話,葉長老被挖心掏肺,屍體丟在穀口被林間的野獸吃了個精光。對於葉長老的死,一眾長老敢怒不敢言,最有威望的玉長老像是絲毫不上心,悠閑地擺弄著她的棋盤,用玉石做成的棋子真是觸手生溫,翠玉做成大拇指大小的棋子,讓人看著就心生歡喜。一眾長老在平日裏商量事情的暉屋裏走來走去,個個都焦頭爛額,最激動的是水長老,她一把奪過玉長老手裏的棋子,“哎呀,玉長老,你們還有心思擺弄你的棋盤!再任由女王隨意殺戮,我等長老終有一日會被殺個精光!你想想辦法吧。”玉長老不緊不慢地收好棋盤,一轉臉,臉色一變,神情嚴肅地看著她,怒喝道:“水長老,慎言!我們都是一把老骨頭了,終有一日會死,早一步得見天顏,是女王賜予我們的福氣。女王就是女王,有至高無上的權威,要是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言論,無論是誰,別怪我心狠。”眾長老齊齊噤聲,噤若寒蟬,唯唯稱是。玉長老抱起白玉棋盤,拿著棋盒慢悠悠地走了出去。水長老看著她的背影呸了一聲,暗罵道:“道貌岸然的老東西!”罵歸罵,之前那樣的話卻是再不敢說。躲在角落的雀長老一言不發,一臉木然,平日裏她在精靈長老中就是可有可無的人,現在她偷偷地離開也沒有其餘長老注意到她。蘇殷殷正和阿月聊天,說到這精靈穀裏沒有男人,阿月說這裏原來是有男人的,後來不知為何現任女王將男人紛紛趕了出去,趕不走的就殺掉,阿月當時才十歲,她記得女王下令那日,哭聲和喊聲連綿不斷,穀裏的女人們哭泣著將男人送出穀,也有那不願意離開妻子的,都被女王衛隊無情地殺掉了,不少女人也都跟著殉情。鮮紅的血將竹子都染紅了,女王站在闕峰宮外睥睨著她的子民,聆聽著那一聲聲慘叫呼號,她像一座無情無欲的雕像立在高處,絲毫不動凡間的苦痛,連連感歎殺得好。蘇殷殷聽得目瞪口呆,原來這位女王不僅脾氣差還仇視男人。雀長老溜進竹屋時,蘇殷殷正教阿月作竹蜻蜓,兩個女孩子笑嘻嘻地玩做一團,雀長老眉頭微皺,清咳一聲以示提醒,阿月驚恐地抖了抖,立馬恭敬地站到一旁。蘇殷殷收斂笑意,直直地看向雀長老,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有事嗎?”雀長老一個箭步衝上來捏住她的下巴,“告訴我,你是誰?從哪裏來?”蘇殷殷“嗯”了一聲,問的問題還挺哲學的,隨口答道:“我是我,從來處來。”“別耍花招!不然我殺了你!”嗬,又是這一招,這裏的生物都是怎麽一回事,不管是那條忘恩負義的龍,還是什麽精靈長老都隻會用這一招威脅她嗎?她找誰惹誰了!動不動就要殺了她!雀長老見蘇殷殷眉心一股紅流竄過,隱隱有變強的趨勢,不禁心下詫異,她這是為何生氣?“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我眉頭都不皺一下!”蘇殷殷忍不住怒吼,誰怕誰呀,她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難道還怕死嗎?在這種鬼地方,TMD生不如死!雀長老當然不會殺掉她,她死了,她們拿什麽向女王交差,於是她卸了力,很快就鬆了手,“你實話告訴我,你是怎
樣發現精靈穀的。”“不知道。”“你別耍花樣。”“誰有心情跟你耍花招。我是真的不知道,我都傷成那樣了,還能自己發現你們精靈穀,你也太高估我了。”她說得也是,雀長老沉吟片刻,仔細凝視著蘇殷殷的樣子,她選擇相信蘇殷殷的話。這個女人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樣子,阿青在穀口發現了她,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黑衣,麵色蒼白,嘴唇幹裂,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要不是阿青發現了她,可能她早就死在了穀口,被周圍的野獸吃得連骨頭不剩。就她這個瘦弱的樣子,連野獸的牙縫都填不滿。雀長老繞過蘇殷殷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來,鄭重地說:“女王要見你,等會兒我就帶你去闕峰宮。記住,在那裏不要亂說話,不要多說一個字,也不要把你剛才跟我說的話對女王說,不然,沒有人能救得了你,到時候,你就真正死了。”“請等一等。”蘇殷殷叫住她,“女王要見我?為什麽?”雀長老英挺的眉毛一挑,絲毫沒有平日裏在長老間低眉順眼的樣子,冷笑道:“女王要見你,還需要理由嗎?”蘇殷殷“唉”了一聲,她卻沒有再回頭。阿月急得不行,在屋裏一通亂竄,嘴裏念叨著:“怎麽辦,女王要見你。怎麽辦,怎麽辦……”蘇殷殷以手撐著頭,眼珠子隨著阿月轉動,“阿月,你別轉了,轉得我頭都暈了。她要見就見,有什麽可怕的。”“你不懂!”阿月一把抓住她的手,神情分外焦急甚至都能見到晶瑩的淚在眼眶裏打轉,“隻有精靈才能見到女王,其餘的生靈是沒有資格見她的。精靈穀流傳著一種說法,除了精靈,其餘的生靈見到女王的臉就隻有死路一條,或者,挖掉眼睛,割掉舌頭,隻有這樣才不會把女王的樣子流傳出去。”蘇殷殷倒吸一口冷氣,強壓住從心底升起的那股恐懼感,打起精神寬慰阿月說:“你別擔心,既然是女王主動召見我,應該不會出現那些事的。沒關係的,你別害怕。”阿月眨了眨眼,懵懂地點點頭,“是這樣嗎?不過好像也是,那些死掉的都是私自闖入闕峰宮的。”“對啊,對啊,所以你就別擔心了。我會安然無恙地回來的。”話是這麽說,蘇殷殷自己也沒底,要是她被挖眼割舌該怎麽辦才好,她要怎樣才能避免這一切呢?蘇殷殷陷入了沉思。闕峰宮內一片昏暗,女王屏退了衛隊,她換好盛裝,華麗的長袍拖地,上麵點映著祥雲簇擁荷花的花紋,含苞欲放的花骨朵,開始慢慢地綻放,仔細聽能聽見花開的聲音。女王戴上鑲嵌著紅寶石的王冠,站在鏡子前不斷地整理著自己的妝容,就像一個要去見情人的羞澀小姑娘。她側身進入一扇暗門,沿著長梯往下走,越來越暗,越來越冷,絲絲白霧順著細長的階梯往上攀沿,女王迫不及待地走下最後一級台階,眼前一間寬闊的石屋裏放著一個水晶棺材,女王直撲到棺材邊,含笑望著那安靜的人,猶如一個熱戀中的姑娘,眼裏心裏都是他。她小心翼翼地觸摸著棺材裏的人,生怕驚醒他,悄聲說道:“她也是人間來的,說不定,還是你的同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