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莫如此前月
宸澩總是有這樣一種魔力,無論說出再怎麽不像樣的話,都能讓人覺得理所應當。從沒人意識到過他的那些錯事,有時候極有可能是無法被原諒的。然而,他就是這麽地一個存在。一次次地犯錯,一次次地被忽視。
就如這次,他們也隻是風淡雲輕地另提一事蓋過了這事。她突然記起多年前的一個夏日。他們幾人在小鎮上的一棟小洋房裏,住上過一段時間。是的,那個時候,卓忻綽正在寫一本奇幻小說的提綱。她一直都叨叨著要找一個特別有西方文藝氣息的建築物裏,看著樓房外的黑瓦紅牆,然後,就能找到該死的靈感,雖然這種很奇怪的靈感,讓很多人都很不解,但這個小妮子最終寫了一篇長達十萬字的奇幻小說。
當時她班上的班主任,恰好是她的語文老師。她就是這麽興衝衝地跑去了辦公室,請求班主任替她審稿、提意見。於是,在經過幾次大修改、小改動後,她的這篇小說變得更精煉生動,她滿懷熱忱地告訴他們。而在那個炎熱的夏日,她的手稿還沒能被打成電子稿,就連同她新買的淡青色挎包飛向了碧綠通透的湖裏。驚起的那攤漣漪,在陽光下,格外地耀眼,瞬間刺傷了他們幾個人的眼。罪魁禍首自然就是宸澩。
然後,她隻是大哭了一頓。抱怨自己出門不該不看黃曆,一直嘟囔自己簡直是倒黴透頂了。昨天剛勸自家幾隻狗打群架,不幸被受欺負的小狗咬傷腳踝,她簡直無法相信,那麽小隻的寵物狗,竟會咬出那麽大的傷口,血一直流了很久,都沒能夠止住。第二天出門先是從肯德基滾了下來,據同伴所述,她那時死死地抓住她,都拖不住她,隻能眼睜睜地隨著她滾下去的節奏被拖行了下去。更不幸的是,她最後的一下重擊,正好將昨日被咬傷的剛結了痂的傷口砸向了階梯,而她還必須保持微笑,衝著來攙扶的人,很淡定地說著沒關係,我沒事。緊接著,下午就碰到這樣的事。那可是她寫了很久的稿子。唉……隻能自認倒黴。
這件事,最終自然是由卓忻綽自認倒黴告終,而自始至終就從未怪罪過宸澩。
“我說卓忻綽,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麽?”天邊漸漸浮現了魚肚白,看來天就要亮了,墨墨擦拭著他的那隻表,眼睛裏迸射著奇異的光芒。
她側過頭,說:“還能幹什麽。寫小說。”
他挨近她,把過去自己處理的幾件案件細枝末節都告訴了她。他說,這些故事,應該被寫出來,並廣而告之。他希望這世上犯罪的人能越來越少。
她搖了搖頭,說:“你這樣的善良,太過天真。有些人生來就是注定是要犯罪的。再怎麽逃,再怎麽處在一個和諧的法治社會,他都會找到合適的契機去犯罪。”
“這不合理。”
“嗬……你以為你這麽做了,能夠改變什麽,捍動千百年屹立不變的人類自身深處那無法消滅的惡意麽?人之初,性本惡。沒有必要用盡全身氣力,去換取不現實的可能,現實太殘酷,時間太稀罕,何須浪費?再說,你有這個精力嗎?”
“你這人,究竟長沒長心?”墨墨又一次氣急敗壞地嚷嚷起來。
“我心就長在這裏。”她指著自己心髒的位置,側過頭,眼神瞥向不知明的地方,傷感地說,“我倒是想沒有心。”
那個人生最低穀的時候,她也總是想著銘攸,一次一次地說著,要是人沒有心,那些不快樂的事是不是就能變快樂了。她在抱怨這些事的時候,銘攸總會為她備好足量的紅酒。她們時常都選擇一醉方休。她就是在無數次的買醉之後,練成了好酒量。直到現在,她都能在喝了兩瓶紅酒後,都臉不紅心不跳。
這下,天終於是亮了。墨墨起身回了臥室換上了便服,向他們打了招呼,就出門去警局了。宸澩也換了一身衣服準備出門。
她靠在沙發上,縮成了一顆球,用楚楚可憐的眼神一直瞅著他,宸澩最終還是走到了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訴她,他要離開幾天。
“你去哪裏?”
“三亞。”
“帶上我。”
“綽綽,他也在。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昨天帶來的旅行箱,又被原封不動地拖了出去。
那之後,她又繼續坐了一會兒,才無奈地起身,把被子抱回了遠處疊成了方方正正的模樣,又把沙發挪回來原處。她拿起門背後的掃把,將這個套房,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她來來回回地拖著地,看著在陽光下熠熠發光的地麵,她露出了滿意的笑臉。那些生活中不愉快的事,會隨著體力的耗費,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以前從來不敢正視那些破事,人總是會學著長大吧。她現在看著剛剛關珩祿發來的簡訊,第一次難得的平心靜氣地看完,又極其冷靜地回了他的短信。關珩祿的家庭,是很典型的書香門第。父親是高校校長,母親是大學教授,他一定是承襲了他們最好的基因,無論說話還是打字,每一段,每一句,都是有條有理,總是很有道理的樣子。更多的時候,也帶著一點點書香氣。
她會被他吸引,和他走在一起,這也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因素。她這樣想,又突然開始欺騙自己,她並不完全是逃兵。至少對於這個和他每日同床共枕眠的男人,身上最起碼有零星半點的魅力,足以綁縛住她。
她此時蹬著十幾公分的高跟鞋,意氣風發地走到了他麵前。一件白色呢大衣,裏著包臀紅色連衣裙,肉色假透肉,一雙絨麵高跟短靴。她的自信與性感,一下子把他的自尊心都打壓到了穀底。說真的,和她相處這麽久來,從未看見過她這麽性感知性的一麵。
他那紳士的假優雅又開始驅使著他上演一出出拙劣的戲碼,在她走來的這一個過程,他目光一直緊緊追隨著她,她在每一步中,越靠近她,他的內心就越喧囂,他那不知從哪來的驕傲畫花了他的臉。
她想,他現在怕是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前妻。
嗬……關珩祿,你那可悲的驕傲,不正是你的一個天大的笑話。
她走到桌前的那刹,他恰好以他自認為帥氣的姿勢替她拉開了椅子,她不緊不慢坐下,坐在那裏,眼神毫不閃躲地望向他。眼裏含著太多複雜的東西。他那與生俱來的優越,令他沾沾自喜地認為,那眼裏裝滿了對他的眷戀。
他說:“我們還是不要離婚了。”
“已經離婚了。離婚協議書我想李律師已經放在你的辦公桌上了。”
“完全可以複婚,現在的年輕人不就崇尚閃婚閃離。”
“嗬……”她起身。不再有耐心和他交談。
關珩祿的幼稚行為,突然讓她想起,之前有一次,他們約會。也是以她直接轉身離開告終。他那個人,總是有一種自信,可惡到讓人不願去再多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