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簾幕無重數
人都會有犯錯的時候。她想,她決定和關珩祿離婚,是一件對他負責,更是一件對她自己負責的事。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騙與背叛,而她自己卻踩了這條底線。她也曾在無數個日夜,為那一次的放縱痛苦過。她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即使在煙灰缸裏點燃了一支又一支的煙,她依舊不能平複自己焦躁的心情。
“是誰的?”
墨墨放下刀具,神情嚴肅,看了一眼宸澩,又盯住了她。她的隱晦與痛,他,他們,都深深知曉,他以為,她不會去踩這個地雷,她曾生活得那樣辛苦,是絕不會去重蹈覆轍那個烈獄的。然而,在這個重大的打擊麵前,他也不得不接受。當下,他隻能聽她闡述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以及過程。
她緩緩放下刀具,端起酒杯,順時針不停地晃動著,看著透明玻璃裏的紅色液體,她突然間又有些恍惚,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團粉嫩嫩的肉,從她的視線裏變得具體形象起來,又像被賦予了新的血肉,從世界的那段回返到了她的生命裏。孩子。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平坦的小腹,心髒就是那種被無數支箭刺穿的疼痛。在他們的眼裏,她泛著淚光的雙眼,在燭光裏,異常地耀眼。
“我們一定都是瘋了。”墨墨突然站起來,愣了幾秒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又無奈地坐下,隻是瞬間感到了無力,他像泄了氣的皮球般,感覺像個考試沒及格挨批過的孩子般,就那樣癱坐在椅子上。
燭光開始晃動得厲害,屋裏的他們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她嘟囔了一句:“窗戶都沒關嚴實。”她其實是想起身去關緊窗戶,但發現自己的雙腿無力,嚐試了一下,卻沒能站起來,才說了這句話來掩飾此時自己的脆弱。
這一切自然落入了宸澩的眼裏。他看了她一眼,走過她身邊,關緊了窗戶,他看到對麵那層樓有人影晃動,看起來像是在爭吵,看來,過不了多久,那對夫妻又要動手了。很多時候,他都看不清究竟是誰先動的手,他希望是女人先動手吧。雖然這個年代,男人越來越沒擔當,但他還是抱著某些冀望,冀望著他們這一代,能有一點點的不一樣。女人畢竟是水做的,他們總該支撐起整個家庭,去關愛嗬護她們,給她們足夠安穩的家,足夠體貼的關懷,足夠花的錢。他搖了搖頭,再次走回來的時候,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起頭對他一笑,隻是那笑落在他眼裏,是那麽脆弱透明,是那麽薄弱如蟬翼。
“你……”他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在這樣的氛圍下,一切雜音都似乎能提高緊張氣氛,拉開椅子的時候,他們不由地都感覺顫了一下。
嗬。不就是出軌?
墨墨一遍遍地一遍遍地告訴著自己。隻是每一聲地每一聲地,變得越來越底氣不足。連自己都欺騙不了,唉……是啊,人最難欺騙的,最受折磨的是人的良知。無論再怎樣大奸大惡的人,犯下的罪,都會受到譴責,自我良知的譴責。
“那天,關關沒回家,上網的時候,看到了他發的博文。”她的眼神開始躲閃,也不知道在躲閃些什麽。她也隻有這個時候,才有了些人間物的感覺。
墨墨也不知從哪借來的力,對著她叫嚷著:“你對得起你自己嗎?如果銘攸知道,還不得罵死你。你說你,這樣值得嗎?你不是最痛恨這樣的事,你自己怎麽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你還是你嗎?卓忻綽!”
“別跟我提她。”她失控地站了起來,不失時機地大肆嚷嚷起來。先前維持的淡定,此時早已不見了蹤影,這樣氣急敗壞的模樣,才更合理,不是嗎?
墨墨將探詢的眼光看向了宸澩,宸澩也站了起來,走到了她身邊,這個時候,她一定迫切地需要他人的支撐,否則,她在臨近崩潰的時候,又不知道會丟出多少個炸彈。
隻是當他走到她身邊,空氣裏的不安因子已被她爆出的句子勾起,在不斷地騷動:“徐乾墨,我今天就不怕告訴你,我懷的是霂墡的種。我想你肯定還不知道,霂墡背著你在偷人,偷的是關珩祿那賤種的地下情人——霖暉。”
“色恩特麽個通曉得,嫩個否缸寧?(諸暨方言)(大意:你知道,為什麽不講。)
墨墨像是鬥雞一樣,手握成了拳,青筋爆現,腳沒移動半寸,都能聽到很清脆的“咯噠”聲。這個時候,他突然很希望能把窗打開,正好有一陣風熄滅了燭光,這樣就可以把自己丟進黑暗裏,不至於那麽難受了。這樣暴露在殘酷的現實中,沒有外衣的護衛,他簡直,簡直就想去打沙包。
她有些心軟了,墨墨的腳,還沒好啊。
唉……
人世間為何要有這麽多的欲念?為什麽貪嗔癡會把人變成不想要的模樣?曾經的他們,是多麽年輕氣盛,是多麽陽光向上,幻想著能擁有一幢大房子,所有夥伴都住在裏麵,可以一起為失戀醉酒痛哭,一夜狂歡,不醉不休,也可以描繪美好未來的藍圖。什麽時候,他們都離散在未來的道路上,失去了原先的模樣,變成了曾經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墨墨……”
她突然不再像之前那樣瘋狂了,靜靜地坐了下來。宸澩也移出一把椅子坐在了她身邊。墨墨也就在對麵坐下來了。
他們想,都應該心平氣和地去麵對這些不堪的事。
“我喝醉了。霂墡正好上來,他長得太像他了。我把他當成他了。”
“他就是個花花公子,想不通你到底喜歡他什麽?”
“你走上這條路,還不是因為柒柒。徐乾墨,你別不承認。”她兩眼含淚,在燭光中,淚花泛成了紅色,上半句也許是用盡了全力,下半句她用了極大的力氣,才用低沉又嘶啞的聲音說了出來,“柒柒她嫁的那個人,就是個畜生。”
“你說什麽?”桌前的紅酒被打翻在白色桌布上,鮮紅的液體,一滴滴順著桌布流到冰冷的地麵,那“滴答”的聲音似乎是嘲笑著他們愚蠢幼稚的行為。宸澩想製止她,卻被墨墨的眼神嚇到了,那眼神太複雜,隻是有一點,他一定看懂了,墨墨是在埋怨他們不把一些他應該知道的事情告訴他。
“嗬嗬……色娘到同色好寧,介偶色毒個。”(諸暨方言)(大意:就你們善良,我是傻子,行了吧?)
“我們瞞著你是有原因的。”宸澩終於忍不住破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