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見家長
楚懷風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家中的,他打開家門,楚天德像往常一樣坐在客廳處喝茶,管家則憂心忡忡地站在楚天德身後。
見他回來,楚天德瞥了他一眼,便拄著拐杖幽幽地起身往樓上走去。
這是三年來楚家最經常出現的場景了,自從三年前楚天德拿登山杖打他後,兩人就很少再說話了,加上後來有一次,楚天德體檢查出高血壓以後,他就開始用起了拐杖。
三年了啊……
楚懷風斂了斂心神,喊了一句:“爸。”
太久沒出口的稱呼顯得有些生疏拗口。
楚天德上樓的腳步一頓,卻沒應他,隻是站在樓梯的中間,後背直挺挺的,固執地背對著楚懷風。
楚懷風沉默了片刻,這才繼續說道:“我找到小歌了。”
樓梯上的楚天德突然重重地抖了一下,管家連忙上前去攙扶:“老爺!”
楚天德躲開管家的手,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抓著樓梯的扶手顫悠悠地走了下來,走到楚懷風麵前:“你剛剛說什麽?”
“我找到小歌了。”楚懷風苦笑著重複道。
楚天德推開他,往他身後的門口看去,可是楚家大門敞開著,一眼就能看得出,外麵一個人都沒有,又哪來霍歌的身影?
楚天德壓了壓心底的情緒,看向楚懷風:“人呢?”
“在林政的公寓裏。”楚懷風答道。
林政?楚天德總覺得這個名字很是熟悉,可是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這個名字是在哪見過。
“副書記林振彪的小兒子。”楚懷風在一旁提醒道。
楚天德一愣,皺了皺眉:“小歌怎麽會在林振彪的小兒子公寓裏?那林振彪當年不是因為貪汙被抓了嗎?”
楚懷風沒接話,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跟楚天德解釋這個問題,更不知道怎麽跟楚天德解釋,當初唐若霍歌造了一個假身份,讓霍歌出國的事。
他到現在都沒敢讓楚天德知道霍歌走之前,肚子裏曾經有個孩子的事情……
楚懷風正想得出神,突然一拐杖打到了他的腿上,疼痛讓他猛地回過神,看向楚天德。
楚天德杵著拐杖,不輕不重的說道:“反正肯定是你當初幹的好事,要不是你當初幹的那些事,小歌也不會走,現在又怎麽會跟那個林政扯到一起呢?”
楚懷風沒說話,因為他找不到理由來反駁楚天德說的話,兩人沉默地站了好一會,還是楚天德先沉不住氣。
他歎了一口氣,說道:“你下回再遇到小歌,你替我找個借口約她出來吃飯。”
楚懷風應了一聲,楚天德便上了樓。
他一個人坐在樓下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一直到滿滿的一個煙盒見底了,他才將煙盒扔到一旁,上了二樓。
他沒有進自己的房間,反而進了霍歌的房間,房間裏幾乎所有的東西都跟霍歌離開前的擺設一模一樣,除了衣櫃和床。
他原本想要原封不動地保留下來的,有一次他進她的房間,他突然發現,她的味道已經快要被肉包的味道蓋住了,於是他一氣之下,將肉包鎖進了一間空著的客房,再找人徹徹底底地把她的房間打掃了一遍。
可是打掃完以後,他就更慌了。
原本她的味道隻是跟肉包的混在一起,可是如今,滿房間都是清新劑的味道,她的味道已經徹徹底底地從房間裏消失了。
於是他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把衣櫃裏她穿過的衣服全部拿了出來,鋪在床上,那樣,他躺在床上,就猶如埋在她的懷裏一般。
他從來沒想到過,那時候他報複般的心理,讓她跟狗一起生活,居然會造就了自己這般田地。
楚懷風解開領帶,背對著床直直地往後躺去。
三年了,衣服上的氣息原本就不多,經過時間的消磨,殘存下來的就更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的酒味,煙味,沐浴露的味道,三個味道混雜在一起,她的味道少之又少,他隻能一遍又一遍地麻痹自己,那就是她的味道。
他總是告訴自己,要節製一些,不能生活在一個假裝有她的世界裏,可是每當他一個人睡在自己的床上,眼睛一閉,想起的,總是她那張倔強的臉,然後就是翻來覆去,整夜整夜的失眠。
這,就是沒有她的生活啊。
他緩緩的垂下眼簾,霍歌的臉再次出現在他腦中,可是伴隨著出現的,卻不再是霍歌的聲音,而是變成了林政的聲音。
“楚總,你是做大事的人,我相信你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你和小歌已經過去了,現在我和小歌很好,你給不了的,你虧欠的,我會替你一一給予,一一補償,所以,放下吧,不要再打擾她了。”
“我不會讓她站在酒塔下,我也不會讓她被刀尖對著,更不會讓她在雪崩的天氣上山,所以你說的這些,我都不能給她。”
“楚總,可能你們生意人都喜歡大起大伏的人生,可我和小歌不一樣,我們隻是一個普通人,我想給她一個安安穩穩的家庭,每天一起睡覺一起起床,一起上班下班,家裏有我有她,還有我們的小寶寶,這些,就夠了。”
“楚總,這就是現實,離開了就是離開了,沒有誰會站在原地等你三年。”
幾句話來來回回猶如複讀機一般重複地在他腦子裏循環著,楚懷風猛地睜開眼睛,一把將床上的衣服全都掃落在地。
他知道,他都知道,他什麽都知道。
從他當初從天耀商場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想明白了一切。
所以他把周婉兒扒光了衣服,扔到了中心廣場,為的就是想讓周婉兒嚐嚐霍歌當初那種被人千夫指責的滋味。
所以他夜夜酗酒,為的就是不讓自己在清醒的時候接觸到關於她的消息,他無法承受別人跟他提起霍歌承受的那些苦,尤其是,那些苦還是他造成的。
可笑嗎?當初他為了報複,恨不得天天盯著霍歌的新聞看,可是後來,霍歌嫁給他了,他愛上霍歌了,兩人之間的關係卻變得連當初都不如。
霍歌上了新聞那麽久,他居然在霍歌走後的差不多一個星期後,才在一次娛樂新聞的回播上,看到她被人用臭雞蛋砸的情景,而維護她的人,還是他處處嫌棄的唐若。
那時候,他才明白,為什麽唐若一直不肯告訴他霍歌的下落,還說他不配知道。
因為霍歌有今天,全是因為他,沒有他的冷漠,霍歌的孩子就不會流掉,沒有他的愚蠢,霍歌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周婉兒陷害。
他看向不遠處的落地窗,從玻璃上反射出了他此時此刻狼狽不堪的模樣。
他扯了扯嘴皮子,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隨後彎腰一件又一件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重新放回床上,關燈,離開了房間。
林政說的對,這就是現實,離開了就是離開了,沒有誰會站在原地等他三年。
可是那又如何?他若是不想放她離開,那麽,她就休想離開。
……
霍歌拽著包包坐在副駕駛上,這麽多天以來上班下來都坐在駕駛座上,根本沒有多少時間看到窗外的景色。
她扭頭望向窗外,當年不少的景色都變了,若不是一些路牌上寫著一樣的路名,霍歌差點就以為自己去了別的城市。
搭在扶手箱上的手突然被握住,霍歌回過神,看向駕駛座上的林政。
“在想什麽?”林政彎著嘴唇問道。
“什麽也沒想,你呢?”
林政側目掃了她一眼,可是因為在開車的緣故,視線很快又回到了擋風鏡上:“在想你。”
霍歌聽到他的回答,忍不住抿了抿嘴:“油嘴滑舌就屬你最厲害。”
“我沒有,我真的在想你。”林政馬上解釋道。
霍歌一愣,沒說話,隻是等著他往下說。
林政見她不說話,便繼續說道:“小歌,我們認識是不是有三年了?”
“兩年半。”霍歌糾正道。
她是去到美國接近半年的時間,才認識的林政,也就是當了家教接近半年,雇主推薦她去一家小酒吧當調酒師的時候,遇到的林政。
有一段時間,林政很經常跟一群老師在那家小酒吧聚會,有一次她被一個醉漢纏上了,還是林政替她解了圍。
“三年。”林政肯定地說道。
霍歌微微失神,又聽他說道:“你剛轉到我們學校的時候,我就聽說過你,隻不過那時候我已經畢業了,所以一直沒有機會認識你,但是如果真的要說認識的話,我已經認識你三年了。”
如果加上許言的那段記憶,她和林政,已經認識了接近二十年了,甜蜜過,吵鬧過,熱戀過,也冷戰過。
可是霍歌不可能跟他提那段回憶,她隻是彎了彎嘴唇:“原來你居然暗戀了我這麽久。”
“誰讓你那麽討人喜歡?以前隻是聽你提起這個前夫,今日這麽一見,這才真真切切地讓我感受到了危機感啊。”林政趁著車子拐彎的空隙,捏了捏霍歌的臉。
霍歌躲了一下,笑著罵道:“好好開車。”
林政彎了彎嘴唇:“小歌,三年了,我們是不是該見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