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牢故事會
“姑娘。”
那個蒼老的聲音宛如隔著九重天遙遙而來,而且,似乎在哪裏聽過。
小草慢慢地抬起頭,望向聲音的來源,卻見那個老人正端坐在那,衣訣無風自飄,擺放在麵前的點心卻沒有少幾塊。
“老人家,莫不是這些點心不合你的口味?”小草笑了笑,臉上蕩著歉意,“對不起了,可惜我現在自己也是自身難保,不然的話肯定能做出讓你喜歡的菜。
“姑娘不必自責,實乃老夫自身並不饑渴,枉費姑娘的一番心意了。”他捋著胡須笑道,淩亂的白發沒有絲毫影響他由內而外散發的仙一般的氣質。
這老人家談吐不凡,倒不像是窮凶惡極之徒,怎會被禁在這監獄裏?不過被禁在這裏也不一定就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啊,就像自己= =
“老人家,你是因為什麽原因被關進來的呢?”她一時閑得無趣,索性跟老人聊起天來。
那老人家將麵前的盤子往身邊一步外放下,對著幾個小夥子招了招手,幾個小夥子對看一眼,終於抵擋不住美食的誘惑,踩過麵前的屍體餓虎撲食般湧了過去。
小草不禁被老人寬大胸懷肅然起敬,真正的大好人啊。話說地上那個人怎麽被踩了還睡得著捏?
老人也被小草的神情逗樂了,“姑娘又是因為什麽原因?”
“我啊,”小草用手指頭指向自己的鼻尖,歎息道,“還能有什麽原因,反正要死了就對了。”
“那倒未必,老夫看姑娘人緣極好,才幾天時間便有那麽多朋友前來探望,就連送飯的獄卒都為你添了不少飯菜,相信姑娘若是想逃獄,倒也並非難事。”
媽媽啊,老人家的膽子挺大的,逃獄這種事也能隨便說?
“老人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草又能逃到哪去。能不殃及身邊的人我便已經謝天謝地了。”說起來,皇帝也算是手下留情了吧。而且他故意放寬讓這些朋友來探望她,無疑是對她一種警告,若是她敢有半點逃走之心,第一批死的就是這些人。
“姑娘心善,必有後福。”
小草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她哪算是心善啊,隻不過是覺得反正都得死,那倒不如少死幾條命,比較劃得來。
“承您貴言,那老人家,你是因為什麽?”
“老夫啊,來這湊熱鬧。”他瞪瞪眼,頗有些老頑童的姿態,十分討小草喜歡。
“其實吧,換個角度,這裏也挺好的哈,至少你能明白,原來自己以前過的日子是多麽好,有親人朋友的陪伴是多麽幸福,特別是對於那些將死之人來說,更懂得了時間的珍貴……”她盤膝而坐,掰著指頭,如數家珍。
老人細細地聽著,時不時讚賞地點點頭。
兩人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成了一對忘年之交,特別是小草有時候手舞足蹈地講著一些很有趣的故事和笑話,不僅讓老人開懷大笑,也引得旁邊監牢的囚犯紛紛探頭,連心情也跟著變好了起來,渾然忘卻自己身處監牢的事。
到最後,小草幹脆放大了音量,講得繪聲繪色,完全將這個地方當成了故事會,一陣大風從窗口吹了進來,擴散了她身上的香氣,在整個監獄彌漫開來,一些人突然覺得自己身上的傷好了不少,人也神清氣爽起來,跟著拍掌喝采,就連外麵幾個獄卒也忍不住搬來幾張小凳子坐,聽她說著那些有趣的故事。
“啊,我想起來了,她不就是當今的念熙郡主嘛,平易近人,美貌無雙,我被捉進來前就聽說過了。”隔壁有人大聲說道,監獄裏頓時沸騰了,誰都知道念熙郡主是有名的神醫,進宮前做了不少的好事,可謂是名揚天下。
“是啊,相公,我想起來了,這好姑娘還是我和明明的救命恩人呢,三年前要不是她恰巧路過,恐怕早已一屍兩命了。”一女人的聲音從別的地方傳來,“來明明,快叫聲姐姐。”
“姐、姐——”一聲軟綿綿的呼喚,顯然口齒不大清楚,但小草已經很知足了。
越來越多的人爭先恐後地稱讚著小草,有的人還以與小草同在監獄裏為榮,還有人甚至痛罵相見恨晚,在這勞什子監獄裏。
小草不禁有些感動,細聊之下,卻發現他們都是以不同的原因進來的,就像那個她救過的看起來弱弱的女人,打死自己都不相信她會幹什麽壞事。
“唉,現在有銀子的人家爭相巴結,沒銀子的隻能給別人穿鞋,我們這些窮人還能幹什麽呢,讓富貴人家隨口說幾句話自己就得進來這裏找罪受。”
“我們家隔壁那個已經死了的張大嫂更慘,明明是被別人非禮的,到最後竟被那些貪官兩句話就冠上蕩婦的罪名,我們這些人還不知道要怎麽死呢。”
大家都紛紛訴起苦來,但都很有默契地不問小草為什麽會進來,這麽好的人,當然是被冤枉的了。
盡情發泄完心中的苦悶之後,大家心中都很高興,但嗓子也說累了,都靠在牆上休息起來,小草覺得口幹舌燥,自然也不再說下去,依舊蜷縮著身子,準備進入夢鄉。
閃眼又想起水憐病態的傾城之姿,小草突然回憶起,水憐臨死前似乎塞了什麽東西給她,急忙從懷裏掏出來一看,卻見是一張發皺的字條。
清秀的字體,是那麽委婉無力,仿佛訴著無盡的淒苦,讓小草的心莫名一緊。
“原本沒有想到會有一天將這張信交出來,但我知道,此信一旦重見天日,憐兒便已不在人世。一切皆是因果報應,怨不得人。”
小草借著高窗上射下來的陽光,費力地看著,黛眉緊皺,心裏隱隱覺得有什麽陰謀將被揭發出來。
“六年前,他一語驚醒夢中人,如當頭棒喝,我不惜放火自焚,隨他背井離鄉,卻沒想到原是陰謀一場,幾經思量,我冒著危險回宮,卻不料,心中朝思暮念的人已另娶妃子,名字居然與我相同。我曾抱著一絲希望隱在暗處借機觀察,然而卻發現,那個人喜歡的,已然不是那個叫做水憐的女子。”
小草越看越心驚,冷汗從頭上冒下來,差點滴到了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