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 將信將疑
菊清不停地在房間裏踱來踱去,似是非要將地板踏穿了才肯罷休。
走著走著,她停下焦躁不安的身影,轉頭去看坐在軟榻上的自家主子。卻發現玖玥像個沒事人一樣,居然捧了‘花棚子’在——繡花!!!
都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公主還有閑情逸致繡花!發生了這樣的事,全府上下人心惶惶,卻唯獨公主這裏‘天下太平’,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依舊逍遙愜意地過著生活。
其實,但凡菊清有那麽一點點耐心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玖玥表麵看上去的‘風平浪靜’不過是佯作鎮定的‘偽裝’罷了。
鳳赭寒那裏一日沒有消息傳回來,她又怎可能真的放心?她不常繡花,笨手笨腳的她又是在心神不寧的前提下,手指沒少被尖銳的針尖刺到。可她卻仍不願停手。因為至少此時此刻的她,需要這疼痛平撫她起伏不定的內心。
“王妃,宮裏頭派了人來,說是皇上召您入宮麵聖!”
管家帶來的消息無異於雪上加霜。如今正是非常時刻,皇帝這時候召見玖玥絕對‘來者不善’。
菊清強忍著內心浮動,心知皇帝召見,主子就是不想去也必須得走這一趟。心中稍一做思量,她立刻道:“公主,帶上初一吧。”初一武功高強,是能為了主子舍出性命的。有初一在.……等等,她好像忽略了什麽.……
“管家,您見著初一了嗎?”
管家搖了搖頭,“說來,有十幾日沒見到初一護衛了。”
十幾日?
菊清瞳仁閃動,不無驚訝地看著玖玥。難怪,難怪這些日子一直沒見到初一。還有夏秋冬幾個,也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合著是……
知道她已洞察到了什麽,玖玥微微一笑。事實上,何止是初一和夏秋冬三個,就連她帶來的那一千近衛此刻都不在京中。她早已秘密遣派他們尾隨在鳳赭寒率領的大軍之後。說她未雨綢繆也好,多此一舉也罷。她總覺得夫君這一次出行不會太順遂。
結果,又一次印證了女人的‘第六感’是多麽精準!
“好好照顧寒兒!”
撂給菊清這一聲囑托,玖玥就走了。
目送玖玥步出暖閣,菊清急得眼淚圍繞眼圈轉。
管家作勢要送玖玥出府,卻給菊清一把拽住。
“管家,能不能想辦法派個人出去?”
管家麵露難色:“菊清姑娘,別說外麵被禁軍層層包圍,連隻蝴蝶恐怕也飛不出去。即便我有那通天的本領,能派了人出去。這時候,還能找誰呢?”
自古,拜高踩低、見風使舵就是正理。如今他們寒王府遭了難,人人避之唯恐不及,還有誰會在這種非常時期挺身而出?受到牽連倒在其次,萬一被皇上以‘同黨’論處,那可是重罪!誰會放著好日子不過,偏要淌進這灘渾水中來?
“有一個人,她定會伸以援手!”
“誰?”
“儊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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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宮門外,玖玥換乘步輦入宮。
雖說如今他們寒王府是被懷疑的對象,但在一切水落石出前,她還是堂堂正正的寒王妃,輕視不得!
與此同時,玖玥入宮的消息傳進黔陽殿,皇後夏氏開始打起了小算盤。
陛下這時候召沐玖玥入宮,一定會對她多加責難。那自己要不要去說個情,順便施個恩情給寒王妃?
不過這事說來簡單,她卻不得不仔細斟酌。此時前去說項,縱然賣了人情給寒王妃,可要萬一皇上對她起了疑心怎麽辦?
都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皇上、寒王,她總要選擇一個的。選擇皇上,固然可保住當下。那以後呢?一旦馳王繼承皇位,武氏那賤人又怎可能輕易放過自己?
她究竟該怎麽做才好?
玖玥被引領著入了禦書房。
自從鳳赭寒帶兵離京而去,皇帝就一並收回了鳳赭馳的監國之權。若是兩個人還好,來個良性競爭又互相牽製,不至會令朝政產生動搖。可如今一個兒子離京,他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放心把朝政大權如數交給鳳赭馳那樣的野心家。雖說自己身體狀況不是很好,但隻要他活著一天,隻要他還是一國之主,就不允許任何人覬覦他的地位,即便是他的兒子也不行!
自古身為帝王者,都對權力有著很大程度甚至可稱是病態的執著。
對這一點深有了解的玖玥,在這一刻,忽然有些同情起了麵前這個權勢滔天的長者。縱然權柄在握又如何?身體垮了,一步步地走向枯槁。而人死如燈滅……真到他駕鶴西去的那一日,又有誰會記得他這個曾經站在高處俯瞰天下的人?
“臣媳拜見父皇!”
說著,玖玥跪地行禮。
皇帝隻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並不叫起身。而未得恩赦的玖玥,就隻能一直跪著。
“老六媳婦,他們都說老六擁兵自重,打算謀逆。你怎麽看?”
些許意味不明的笑意從玖玥眼角一點一點緩慢地溢了出來。迎上皇帝越發幽暗而不可捉摸的目光,她不答反問,聲音清冽幽婉,聽不出絲毫的不安惶恐,“父皇信嗎?”
本是丟了問題給她,想為難一下她,不想,卻是反被她問住。
信嗎?其實他打從心底裏是不相信的,又或不願相信。那孩子太像年輕時的自己了。對皇位,或許他有著一定的野心,但卻不似老大老二那般近乎病態的執著。何況,那孩子重情重義。若是早有謀逆的打算,也該先把妻兒轉移到安全的地方。留下妻兒在鳳城,難道就不怕自己一怒之下殺了她們?
“你起來吧。”
輕歎了一聲,皇帝一改寒意徹骨的麵色,微微牽動嘴角,竟露出一個不甚明顯的笑容來。
“朕今日傳召你來,是想問一問那孩子的‘過去’.……”
不是興師問罪,而是……詢問過去?
玖玥心頭微訝,卻是大大的鬆了口氣。看樣子,皇帝是想通過了解寒的過去,以便做出更準確的判斷。果然,對於外麵的傳言,他是並不全然盡信的。
“他在東越時有個另外的名字,叫宮肄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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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赭寒帶出的龍威軍,此時就駐營在一處寬廣遼闊的草原。這裏天高皇帝遠,距離著他們本要奔赴的邊關也差之萬裏之遙。
大部隊已在此停了近十天時間。士兵們不知所雲,將領們則是已多數被副將田源所收買,對於大軍在此停滯的事隻口徑一致地將責任如數歸咎在了主將軍鳳赭寒身上。說是鳳赭寒立功心切,礙於大部隊行進速度過於緩慢,遂已率領小隊部眾率先趕往邊關,勸和青龍白虎兩部。
此言論一出,將士們表麵上不顯山不露水,卻都在心裏憋著一口惡氣。
合著,寒王是想自己立功,才會如此作為。哼,如此自私又急功近利的主將軍,不要也罷!
這會兒,田源與另幾位將領正在附近的一家青樓快活逍遙。喝著小酒,又有美人兒相伴,真是再愜意也沒有了!
“田將軍,這都十多天了,寒王遲遲不歸,那我們.……”
“他不是遲遲不歸……咯!”已喝得七八分醉的田源打了個酒嗝,目光已散亂沒有焦距,酡紅著臉,舌頭打結地說道:“他是再也回不來了!”
“再也.……田將軍能否明白告知?”
一再詢問的是位年輕少將,性情剛正耿直,不欲與田源等人為伍,今日是被硬拉來的。對於寒王殿下‘急功近利’,拋下大部隊選擇獨自前往邊關這一說法,他始終保持著將信將疑的態度。雖然他對寒王殿下了解不深,可是潛意識裏卻覺得寒王並不似田源言語中的那般卑鄙不堪。之所以佯作拗不過被拉到這裏,也是為了進一步探聽到可靠的訊息。
“蠢貨,這還不明白?鳳赭寒死了,再也嗝.……回不來了。”
年輕少將聽了田源的話,心中瞬間湧起了驚濤駭浪。再也回不來了?死了?為何田將軍如此篤定?據他所知,田源一直沒有離開軍營過。那他又如何得知外麵的事?除非.……
這時,喝大的田源砰的一聲趴倒在桌子上,其他幾個也有了深深醉意的人急忙把他扶上了床。吩咐了一個‘姑娘’好好伺候著,就各自‘找樂子’去了。
難以忍受這種地方的汙穢之氣,年輕少將也奪門而出。原本熱熱鬧鬧的房間一下子冷清下來。
田源醉得不省人事,呈大字狀躺在床上。旁邊,在站著一臉嫌棄的青樓姑娘。本想上前替他脫去外麵的衣裳,卻因撲鼻而來的酒臭味道停滯不前。正猶豫要不要幹脆撒手不管,卻在這時聽到了預期之外的開門聲.……
打扮豔俗的青樓姑娘循著門的方向看去,當看到一個如天神般豐神俊朗又氣質不俗的男人走進門來,女子濃妝豔抹的臉上立刻浮現出花癡般的笑容,不假思索就款擺著柳腰迎了上去。
“官人是來找我的嗎?就讓小女子好好地服侍官人……”說著,塗了豔紅蔻丹的雙手就要爬上男人健碩的身軀。
“髒東西,滾開!”
卻是一個冷麵女子閃電般出現,扯了女子的手將她狠狠甩開!
哢吧一聲,女子手骨斷裂,未及痛呼一聲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