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軟肋
一句身世成疑,徹底將鳳琅鄴推向了深淵。
在鳳赭馳徐徐的陳述中,鳳赭寒遙知了當年在這宮廷之內的一段秘聞。
原來,曾經,父皇有一個心愛的女子。不似這後宮裏的其他女人溫柔順從,對皇帝百般的討好獻媚,這女子性情飛揚颯爽,總是喜歡站在對等的位置上與皇帝相處。在他眼裏,皇帝非君,而僅僅是她的夫君罷了。正是這份赤誠之心,令皇帝很是珍惜,對女子的恩寵也就越發隆重,幾乎到了專寵的地步。
然,這一切看似的‘美好’,在女子生了他的長子後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他不曾想,那女子野心極大,屢屢暗中交結大臣,意圖篡改曆史,讓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她再以太後之姿垂簾聽政,成為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
皇帝在得知了她的野心後,痛心疾首。雖不舍,然這種女人卻是斷斷留她不得!於是,忍痛以毒酒賜死。
那之後,他更大肆肅清了女子的‘同黨’。一度,朝中人人自危,唯恐因這野心女子而遭了池魚之殃.……
皇帝唯恐那孩子長大了,獲悉是自己害死了他的母妃而對自己生出怨懟之心進而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來。於是,暗中指使鑒天之人說那剛出生僅三個月的孩子命格帶煞,生來克父克母,以此因由將那個幼小的嬰孩幽禁在行宮。沒過多久,那孩子就夭折了.……皇帝秘不發喪,而是選擇讓那孩子徹底在曆史中消失。
所有的人皆以為那孩子死了,事實則往往出人意料!
沒過上幾天,又一後妃誕下龍子。皇帝稱其長子,也就是後來大家所熟知的鳳琅鄴。
“你是說,那孩子……那孩子.……”
北漠尊皇的眸色中隱隱湧現風雷之勢,臉上肌肉不受控製地跳動著。覺得老二所言雖聽著像是無稽之談、不可盡信,然,卻不知為何,在他心裏已經‘肯定’了這個不像話的‘事實’。
“請父皇容許兒臣帶上‘證人’!”
在皇帝的首肯下,鳳赭馳召喚了所謂的‘證人’進來,是個滿頭華發的老者。單從他的外形來看,似已年近顧惜。但其實,他不過五十出頭。大約是生活艱辛,才會顯得如此蒼老。
那人一見了身著明黃色龍袍的皇帝,嚇得雙膝屈彎,呈五體投地式的伏地扣頭。
皇帝拿眼尾冷冷掃了一眼,就又將目光對準鳳赭馳,濃眉輕挑,似在詢問此人的身份。
“稟父皇,此人名喚趙福,從前在宮中為內監時大家都習慣稱他‘小福子’!”
小福子?
皇帝隱隱約約地想起來了。舊時,那女人身邊的確有個喚作‘小福子’的內監。也就在那女人出事的前幾日,小福子不知犯下了什麽過錯,被杖責後趕出了宮去。卻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後女子獲罪,他一怒之下,更將一幹服侍過她的人統統處死。唯這小福子,僥幸逃過一劫.……
“父皇,趙福已經招認,當年,明妃趕他出宮其實是有用意的。已經感覺到危機的明妃,為了保住自己的血脈,才與趙福串通演了場戲。而出宮後的趙福,更將送往行宮的大皇子悄悄‘保護’了起來。也不知他用了什麽法子,竟將行宮裏的孩子調換。故,我們所以為已經死了的大皇子其實根本不是大皇子。彼時,真正的大皇子早已給此賊人偷了出來。”
聽了鳳赭馳一番話,皇帝心神巨震,眼底神色連著變了幾變。既然那孩子還活著,那他……
等等,他好像忽略了什麽!
“老二,適才你言及鳳琅鄴身世成謎,可與此事相關?”
“回父皇,兒臣之所以言及鳳琅鄴身世,是因為……他根本就是曾經那個我們都以為已經‘死’了的大皇子!”
轟隆!
猶如一聲驚雷在頭頂上方炸了開來,皇帝全身一震,連吸了幾口氣,卻怎麽也止不住腮邊肌肉的顫抖。
鳳琅鄴就是當年的那個孩子?
“當年,鳳琅鄴生母,也就是祥貴人意圖生下皇子以博父皇恩寵。可她生下的卻是女兒。剛巧那時父皇狩獵在外,祥貴人幾經思索,最終決定鋌而走險,收買禦醫和接生嬤嬤,欲要‘狸貓換太子’.……卻不想,正是祥貴人的這個‘決定’,讓趙福這奸人有機可乘。趙福往昔在宮中也是有些人脈的,即暗地裏安排促成了此事,把他從行宮裏偷出來的孩子悄然送進了宮,也就成了名義上的‘大皇子’。”
“好!很好!一個又一個,居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撒下如此彌天大謊。你們.……你們.……”
皇帝急怒攻心,本是想站起來,卻驀的一股氣血逆湧,竟吐了口鮮血出來!
“父皇!”
“父皇!”
鳳赭馳、鳳赭寒兩人幾乎同時發出了驚惶的喊叫聲,大步上前。
鳳赭馳扶住了搖搖欲墜的皇帝,鳳赭寒則衝著外麵大喊:“來人,快宣禦醫!”
事情發生在太過突然,誰也沒料到,皇帝會在這時突然病倒。宮裏亂作一團,皇後、皇貴妃爭先恐後地趕來侍疾。當被問及皇帝因何會吐血之時,鳳赭寒與鳳赭馳倒是難得一致地三緘其口,對適才禦書房裏的談話絕口不提。
禦醫說,皇帝心火旺鬱,受到強烈的刺激所致,怕是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隻能躺在床上安然休養。可是這樣一來,朝中無君,勢必引起騷動混亂。
於是,皇帝做出了決定:命馳、寒二王合力監國!看似是被迫無奈之下做出的決定,實際卻大有深味。如今,皇世子遭到貶黜,儲君之位懸空。而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儲君的,也就是馳王、寒王這二位其中的一人。皇帝分明是想試煉他二人,以判斷誰更有可能成為他的繼任者。隻這樣一來,馳、寒二王勢必將展開一場‘慘絕人寰’的廝殺。
怕隻怕,天空中的烏雲一時半刻還不會輕易地散去.……
~~·~~
皇貴妃武氏的臨安殿真可謂富麗堂皇,饒是皇後宮寢都不可與之相媲。足見武氏在這宮廷之中的地位。
彼時,鳳赭馳入宮看望母妃。武氏特命膳房上了精致酒菜,揮退了一應宮人,殿中就隻剩他們母子。武氏笑意盈盈地端起酒盅,滿是歡喜地說道:“這盅酒,為助我兒心願得償!”
鳳赭馳雖端起酒喝了,臉上卻未見笑容,反而如有陰雲籠罩,使得周身氣息都陰沉沉的。
“兒這是怎麽了?”武氏放下酒盅,不解地出聲詢問。
“母妃賀我,卻得有喜可賀。眼下.……兒臣不認為已然心願得償。既沒有喜,何來的賀?”
武氏悠悠一笑,語調不高,卻透著絕對的自信:“我兒何必妄自菲薄?如今,皇世子被廢。且那件事曝光後,縱然明麵上你父皇不會把他怎麽樣。但總歸,這個人是留不得的。背地裏,你父皇必然會采取措施,‘斬草除根’,‘永絕後患’。除掉了鳳琅鄴這個最大的敵手,我們母子難道不該暢飲一杯嗎?”
“可是.……”
“我知道兒在芥蒂什麽。區區一個寒王,且不說他歸時不多,根基未深,根本不足為懼。即便皇上命他與你一同監國,在母妃看來,也僅僅是為了試煉你罷了。兒,比起那鳳赭寒,你的優勢要多多了。本宮日前已休書一封,寄與你舅舅。你舅舅手握重兵,叱吒一方。到了關鍵時刻,必然會與你助益。何況朝中那些個大臣,無不是‘見風使舵’的牆頭草。如今,皇世子驟然失勢。權衡之下,卻唯有你最有可能繼任儲君之位。就算是為他們自己的將來考慮,這時候他們不對我兒俯首稱臣,更待何時?天時地利人和,我兒都占了,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武氏的一番勸說雖是令鳳赭馳眉間聚攏的陰霾有所舒緩,卻仍未全然消除他心中芥蒂。鳳赭寒終歸是個極大的威脅。他一日不除,自己始終無法寬下心來……
似是看出了兒子的心結,武氏唇角保持著優雅笑紋,然則眼底卻猝然有凜冽殺意掀湧而起。
“若是我兒還是放不下心來,那麽母妃我索性為你拔除心中的這根刺,如何?”
鳳赭馳眼睛一亮:“母妃的意思是……您已經想到辦法了?”
“你不是說,鳳赭寒的‘軟肋’是那個東越公主嗎?”
鳳赭馳點了下頭,心中已對母妃的計劃有了三分揣測。
“再過幾日,就到了你皇祖母的壽辰。屆時.……”於唇角牽起一個詭譎陰森的弧度,武氏說得極慢,聲音裏還帶了隱約的笑意。
母子倆相視一笑,有些想法早已是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