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 暴風寸將至
五月初三是先帝忌日。當今的北漠尊皇數年前，為表孝道，將這一天定為國喪日，並親自前往皇陵祭奠亡父，且年年不曾遺落。
隻尊皇自從上次中毒大病了一場，身體也僅恢複到了五成，常感覺困倦，對朝中事宜也多有力不從心之感。如今長路跋涉前往皇陵，他隻怕自己的身體難以負荷。召見了幾位朝中眾臣商議過後，決定由皇世子代為前往皇陵。
原本，這算不得什麽大事。皇帝去不了，自該由作為儲君的皇世子代勞。縱然馳王獲悉此事後臉色陰沉了大半日，也隻有乖乖忍受的份。誰叫他隻是馳王，而人家是皇世子，一朝儲君，代父前去皇陵名正言順，更是理所當然！
有了皇帝的金口諭令，此事即在負責宮廷禮儀事項的庶務司一應統籌安排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再說皇世子鳳琅鄴，近來可說諸事煩心。總算，尊皇的這個決定讓他悶沉了多日的心有所紓解。父皇肯委以重任，在很大程度上表明了對他的信任。如此看來，前麵他挾持鳳赭寒與儊懿一事，並不曾有半點風聲走漏出去，父皇更對此一無所知。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五月初三這一天，玖玥被懿德皇太後召進宮裏。
大約是玖玥入了懿德太後的眼緣。近來，懿德太後倒是隔三差五就會把她召進宮來，常常一聊就是小半天。先帝忌日這一天，想是懿德太後心緒複雜，便又宣了玖玥如同陪侍左右。這可是連北漠尊皇膝下的幾位公主，都不曾有的殊榮。
玖玥也曾問過，既然懿德太後覺得漫漫常日無聊，為何不喚了自己的孫女前來陪伴。
結果，懿德太後無奈地歎了聲氣，“那些個孩子，來了就隻知道嘰嘰喳喳地鬧。我老了，實在受不得她們的鬧騰。還是你，穩沉又知禮……”
不知是否因為先帝忌辰的緣故，懿德太後今日總顯得沒個精神，聊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吩咐侍奉宮女送了玖玥出寢宮。
玖玥婉拒了宮女要送她出宮門的好意，獨自走在出宮的路上。卻見幾個身著官服之人急匆匆地走來，個個麵色凝重，邊走還一邊商討著什麽。看樣子，應該是出了什麽事……
“嘿，東越公主！”
突然自身後冒出來的鳳赭顯，真真是嚇了玖玥一個措手不及。
心跳快了幾拍，玖玥有些無奈地看著少年：“能不能請九殿下以後不要總是這麽‘出其不意’？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鳳赭顯嘿嘿一笑，“你膽子不是挺大的嗎？被人追殺都能麵不改色，怎麽現下倒怕了？”
玖玥不欲多言，抬腳繼續走她的路。
鳳赭顯屁顛屁顛地跟著，見她不理自己也並不氣餒，努力尋著讓她感興趣的話題。
“今日，皇陵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你想不想知道？”
玖玥依舊不置一詞。因為，但凡他真的想說，根本無需自己多此一舉地發問。
“算了，反正你也猜不出，還是我來告訴你吧。鳳琅鄴前往皇陵祭奠皇爺爺，結果在皇陵裏見著了一塊嶄新的墓碑，碑文上……竟是刻著我父皇的名字！！！”
“什麽？”
玖玥戛然止步，輕聳的眉間帶一點驚訝之色。
“嘿嘿，我就知道你會感興趣。”鳳赭顯為了成功引來她的注意而兀自洋洋得意。
人未死，卻設下生陵，這對活著的人可說大大的忌諱。難怪適才看到的那幾位大臣個個麵色凝重，想當然，北漠尊皇此時會是怎樣的怒火滔天！
是誰做下的此事？又為何做下此事？僅僅為了‘詛咒’，還是別有用意？
玖玥帶著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回到了住處。既然想不通，索性很快她便將此事拋卻腦後。然而到了傍晚，鳳赭寒卻帶來了另一個消息.……
“你說.……隕石天落？”
鳳赭寒點點頭，“父皇聞悉皇陵內有新墓刻著他的名字，大怒之下，一定要前往皇陵親自摧毀。我奉命跟隨。結果就在去的路上，忽然一顆巨大的隕石落在了隊伍之前。索性，並無人員傷亡。”
“那隕石……可有什麽獨特之處？”
在玖玥看來，隕石天落，絕非天意，而是人為。前有皇陵一事，後又隕石天落。分明是有人想借此造勢。至於目的何為，她暫時還不得而知。
“隕石上刻著兩個字。”
“哪兩個字？”
“徙日！”
“你說.……徙日？易天徙日的徙日？”
鳳赭寒點點頭。
易天徙日，那不就是政權更替之意？
玖玥微微擰起秀挺娥眉，亮如寶石般的眸子隱有一抹精光閃爍。與鳳赭寒相視一眼，輕聲問道：“你也猜到了，對嗎？”
鳳赭寒輕輕點了下頭，“先有活人死墓，又有隕石天降，預示‘大權旁落’。看似是針對父皇，實際卻不過想引起父皇的疑心罷了。”
玖玥冷冷一笑，“諸多皇子中，誰最想尊皇駕鶴西去，一目了然。皇世子身在儲位，卻戰戰兢兢，唯恐易位奪銜。隻有尊皇不在了，他才能順理成章地承襲皇位。在這樣的前提和背景下，尊皇不可能不對他生出疑心……我想，朝中近期恐會有大變動。”
鳳赭寒長長地吐著氣，如要吐盡心頭的窒悶之感。卷入這種爾虞我詐、明爭暗鬥的生活，實非他所願。偏，又無法脫身。正如師傅所言，即便他不去爭不去搶，在皇世子和馳王眼裏，他仍是個潛在的‘威脅’，是他們必須除掉的‘絆腳石’。為了活著，為了生存，饒是心中再多的不情願，他也隻能一腳踩進泥濘的沼澤裏，一點點地陷落.……隻希望，這場即將刮起的暴風雨不會持續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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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九皇子鳳赭顯是怎麽找到的玖玥住處，忽然造訪不說，還硬拉著玖玥說要帶她去‘玩’。
他是孩子心性，玖玥卻不然。眼下，宮裏宮外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也虧得這位九殿下居然還能如此的自在逍遙。估計這會兒，皇世子鳳琅鄴頭發都怕是要愁白了。
“橫豎你也無事可做，與其在家裏悶著，出去走走散散心，不好嗎？”鳳赭顯試圖打著商量。
“勞九殿下記掛。我在家裏待著就好，九殿下請便！”
這便是要‘趕人’了……
鳳赭顯臉色沉了沉，雙臂環在胸前，非但沒打退堂鼓，反而拿‘恩情’要挾起來：“我曾救過你一命，這事你不會忘了吧？當日若非我和我的護衛拚死護佑，你能活到今天嗎？東越公主，你就是這麽對待‘救命恩人’的嗎？”
聞言，玖玥眉上微微掛了嗔色，卻又無奈地吐著氣。
好吧，她輸了！誰叫她欠了人家‘恩情’在先.……
“九殿下容我更衣，少待便來。”
鳳赭顯見‘計謀’得逞，咧著嘴笑了起來，“嗯嗯嗯，快去快去。記得換身男裝，方便些！”
鳳赭顯說要自己換男裝的時候，玖玥心裏就犯起了嘀咕。原隻以為他要自己換男裝的目的是為了‘避嫌’。畢竟，他們一男一女相攜走在街上，容易平白招來些無端的揣測。可是沒用多久，玖玥就徹底推翻了這個‘念頭’。
彼時，玖玥眉頭緊鎖，粉腮不受控製地顫動，閉了眼深吸了口氣，終是按捺不住胸臆間沸騰的怒火，衝著少年咬牙說道：“你所謂的‘好地方’就是賭場？？？”
沒錯，鳳赭顯帶她來的地方，正是賭場！
玖玥自認到過許多地方，可‘賭場’這種地方她還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一般，賭坊這樣的地方到了晚間才會營業，卻不知為何這間不同。不過玖玥沒心思去理會這麽多，這裏龍蛇混雜，絕非久留之地.……
這麽一想，玖玥不容分說地轉身就要離開。
“誒，你別走啊。來都來了，不進去玩兩把怎麽行？說不定你的手氣好，能贏得盆缽滿盈呢！”
這邊，鳳赭顯話音剛落，即有一中等身材的男子快步迎了出來。
“這不是九爺嗎？天字一號，小的可一直給九爺留著呢。九爺，請！”
這人穿著不俗，看樣子是賭坊裏‘管事’的。深諳生意經，對鳳赭顯這樣的‘貴人’自當禮敬著，說是卑躬屈膝也毫不誇張。
當然，他並不知曉鳳赭顯的真實身份，隻道是富貴人家的閑散公子罷了。不過鳳赭顯每每來這裏都出手闊綽，想來，家境當是極為殷實。
對這樣的‘肥羊’，焉有不宰之理？
“呦，九爺還帶了朋友過來，真是給小店捧場。快快，裏邊請。小的這就命人給九爺召喚明月姑娘過來。”
明月？
玖玥眉心微微一跳。這裏不隻是賭坊，還是……妓館嗎？？？
拜這位九殿下所賜，玖玥今日真真算是開了眼界。她想象中的‘賭坊’一直是個髒汙不堪的地界。然則這裏，卻是截然不同。環境清幽典雅不說，且為顧客營造出絕對‘密閉’的空間。通常來這裏的人非富即貴。且賭坊有規定，不得擅自把客人的身份泄露出去。倒是為那些想‘玩’卻又擔心事情暴露的鼠膽之人提供了便宜.……
難怪就連當朝的九皇子，都愛往這地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