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 回溯
總算,這薛夫人尚未理智全失,在心裏做了番計較,停止了打罵的動作,卻不亡對哆哆嗦嗦的雅蝶丟出一句狠戾的話:“今日之事,我薛家必不罷休!”
雅蝶身子微微一抖,用雙臂將自己裹得更緊,臉埋在雙臂之間,竟是頭都抬不起來。
見她這副樣子,玖玥不禁心生惻隱。想到初來鳳城與雅蝶見了幾次麵的情形,哪一次,少女不是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別怕,沒事了!”
玖玥在雅蝶身前蹲了下來,柔聲安撫的同時,用手輕輕拍了拍女子的頭。一個再淺微不過的動作,卻引得雅蝶身體一陣劇烈的抖顫。看樣子,是嚇壞了。
不消片刻,中書令薛謙大人聞訊而來。
小廝傳話時,隻說叫他速來新房一趟。礙於賓客眾多,並未言明是出了什麽事。結果當他來到新房看見兒子浴血地躺在地上時,心髒即是一懸。
“發生了什麽事?”
到底在朝堂上馳騁多年,遇事沉著、處變不驚是一個為官之人所要具備的最基本素質。比起適才方寸大亂的薛夫人,這位中書令大人顯然要沉穩多了。
“老爺,是她,就是這賤人對咱們兒子下手的!”
薛謙濃眉一皺,冷冷地掃了妻子一眼,“你說話注意分寸!”哪有人一口一個‘賤人’來稱呼自己‘兒媳婦’的?更何況,她是他薛謙的妻子,怎能口出妄言?要是給誰聽去了,指不定又要怎麽編排他編排他們薛家的……
將薛謙神色之間的端倪看得清楚明晰,玖玥冷然卻不易察覺地牽了下嘴角。
這位中書令大人,果然首先想到的還是自己。相比薛夫人的愛子之心,倒是遜色許多。名門貴胄之家的所謂‘親情’也不過爾爾!
既然薛謙來了,想是薛夫人也不會再對雅蝶‘下手’,玖玥也就沒有繼續留下來的必要。
孰是孰非暫且不論,說到底,這是薛家的私事。雅蝶既已同薛府公子拜堂成親,一定程度上已算作薛家人。至於要如何處理此事,端要看薛家人的態度了。
隻是,可以肯定的一點,即便雅蝶這次可順利逃過一劫,以後在薛家的日子怕也不會好過。尹江看似為了杜絕雅蝶再對鳳赭寒‘窮追不舍’,擔心她做出什麽有辱門楣的事情來,而做下了與薛家結親的決定。卻終歸,還是把女兒推向了一條不歸路。不知.……在他聞悉此事後,會否有一絲的悔意?
~~?~~
傍晚時分,鳳赭寒來到玖玥的宅子。
玖玥似已等候多時,見了他倒絲毫不曾流露出驚訝錯愕的表情。他的到來,顯然已在她的意料之中。
二人如今雖已相互表明心跡,但終歸也要顧及身份,仍以禮相待。
“薛府那邊,怎麽樣了?”
玖玥為他斟了杯茶,語氣淡然地吐出一聲詢問。
“薛霽死了!”
玖玥神色微微一動,為著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倘若薛霽能撿回一條命,事情尚還有可回還的餘地。可是現在.……
這一次,倒是不等她問,鳳赭寒就主動將所了解到的事態和盤托出。
“薛謙夫婦,包括儊懿姑母和尹侯都在宮中。父皇身體欠安,便由夏皇後出麵解決此事。隻……”
“雙方各執一詞,難有取舍,對吧?”
鳳赭寒點了點頭。一麵是儊懿公主和尹侯,一麵是中書令薛家。一個在軍中,一個在朝中均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雅蝶是儊懿公主唯一的愛女,薛霽又是薛家獨子……不論夏皇後的天平最終向哪一側傾斜,都勢必會引起另一邊的不滿,從而引發後續的一係列問題。
這件事,歸根結底,雖是兩家的私怨。可一旦處理不當,卻會影響朝中乃至軍中安穩。卻是給夏皇後出了一個大大的難題。
“這件事解決起來,說簡單不簡單,說難其實也沒什麽難度。本就錯在雅蝶。縱然那薛霽意圖對雅蝶有不軌的行為,兩人既已拜堂成親,會有夫妻之間的親密行為本也無可厚非。雅蝶卻以‘自保’之名,行傷害之實,更致薛霽葬送一條性命……怕是難逃此劫了。”
玖玥話音方落,不等鳳赭寒對此有所回應,菊清的大嗓門就已自門外響起。高昂的聲音隱隱夾雜著幾許無奈.……
“公主快救救奴婢吧。奴婢都哄了小主子有一個時辰了,偏偏他就是不肯睡。”
玖玥聞言,不禁莞爾一笑。寒兒這孩子,現在越發的‘皮’了。每每到了睡覺的時候,總要鬧上半晌,直到大家均已‘筋疲力盡’,他才肯乖乖睡去。也不知是隨了誰……
似笑非笑地向男人飄去一眼,想起男人小時候可能也像寒兒這麽‘頑皮’,不覺有忍俊不住的笑意爬上了她的嘴角。
“哎呀,瞧我這記性。奴婢忘記灶台上還有給公主補身的湯在熬著……”
菊清自顧自地說完,快步走到了鳳赭寒身邊,竟不容分說地把孩子交給了他,“王爺,您先替奴婢抱著小主子,奴婢去去就來!”
話音方落,不給對方任何反應乃至拒絕的機會,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對於菊清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鳳赭寒顯然始料不及。這會兒表情怔怔的,一瞬不瞬看著懷裏小小的孩子,竟是手足無措起來。
乍然被一個‘陌生人’抱著,小家夥似乎也對這個人很是好奇,睜著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看著他。末了,竟咯咯笑了兩聲。
“這.……”鳳赭寒不解,抬頭向玖玥遞去一個詢問的眼色。
“他很喜歡你呢。”
玖玥也覺得甚是奇妙。寒兒這孩子雖不怕生,脾氣卻拗得很。隻要是他不喜歡的人,別說抱他,哪怕僅僅是輕輕碰他一碰,小家夥也會哭上半天方能‘消氣’。比如說,小家夥對夜離就很是抵觸。每每夜離想要與他親近親近,他都很不給麵子的嚎啕大哭。到後來,夜離更是嚇得都不敢闖入他的視線裏。
要不怎麽說血濃於水呢。
見他抱孩子的動作生疏笨拙,或因局促緊張,額上已冒出了一層薄汗。玖玥輕揚嘴角,柔聲安撫的同時,也給予他一定的鼓勵。
“你做得很好。不用擔心會傷著他,他沒你想象得那麽脆弱……”
雖然她篤定這不過是菊清那丫頭一時心血來潮的‘惡作劇’,不過,還挺順她的心意。孩子都快整一周歲了,做爹的,卻連一次都還沒抱過他,著實有些不像話。從今日起,該嚐試的,該學習的,他一個也別想躲。
翌日,玖玥和鳳赭寒相約散步郊外。
先是各自騎在馬上,並駕前行,手卻緊緊相牽。大掌握住小手,暖意徐徐交融,正如他們的心,正在一點一點地接近,以至相屬彼此.……
到後來,鳳赭寒還嫌距離有些遠,幹脆躍上她的馬背,與她共乘一騎。
“所以,我們初次相見是在一個客棧?”
“嗯,你那時候正被人‘追殺’,結果就跳進了我的浴桶裏.……”
“浴、浴桶嗎?”男人的雙眸瀲灩似有波光閃動。萬沒想到,他們初次見麵竟是在如此呃.……‘重口味’的情形之下。
“你沒有給我一耳光吧?”他胡亂猜想。一般,女子被‘輕薄’了不是都會用掌摑的方式以消解心頭之恨嗎?
“打你耳光?我哪敢啊?那時候的你可惡透了,還威脅說要殺了我呢。”
“是、是嗎?”鳳赭寒的表情有些訕訕的。玷汙了人家姑娘的名聲不說,還威脅說要‘殺人滅口’.……豈止是可惡,簡直可惡至極。
“後來呢?”
“後來,我也小小地教訓了你一下.……”
“哦?怎麽教訓的?”
“讓你沒衣裳可穿。”
“呃???”
輕徐的微風拂在臉上,舒爽極了。兩人就這麽一路走,一路說。坐在馬上累了,就改用步行,馬兒則自由放逐。
“然後,你就嫁給我了?”
“是嫁給你了,還是嫁了兩次。”
“兩次???”
“初次成親的時候,我遭人擄劫,那人威脅要你放棄娶我才肯放我安然離開……”
“那我是怎麽回答的?”
“你刺了自己一刀。”
“.……”
“我們為什麽分開?”
“是你說,有了失蹤父親的下落……結果這一走,就再無音信.……”
“那你.……”
知道他是想問自己如何獲知他在北漠鳳城,玖玥深吸一口氣,也怎麽也吞不下嘴中的苦澀。
“有人送來了一口棺木,裏麵是一個麵目全非的屍體。我認出了一個由我親手繡縫的荷包,荷包裏還裝著我親自放進去的瓔珞.……”
“可是你不相信那就是我。”
“是的。我不相信。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我瘋了。隻有我心裏清楚,我並不是瘋了,而是冥冥之中的一種信仰,又或是心有靈犀……我知道,你一定還活著,好好地活在人世的某個角落.……直到沐卿璃送去了關於你的音信,說有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之人,在數月前進駐鳳城,還成了尊貴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