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喜事?慘事?
眼睜睜看著沐玖玥坐著馬車離開,鳳赭寒卻並沒在第一時間離去,而是怔怔望著百餘人的仗隊漸行漸遠,直至消失眼簾……過了許久,就連馬蹄掀起的煙塵也都銷聲匿跡,他終於確定:她是真的走了!
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露出一抹慘然苦笑。右手用力捶打胸腔,似是要把那裏窒悶的感覺打散。
心裏憑空像是失了一角。可笑的是,他並不確定自己究竟失去了什麽。或許隻是一段來不及開始的愛戀,或許是一個人,又或許,是他心裏最鮮活的那一部分。而一旦失去了那鮮活的一部分,他的心從此將歸於死寂,活著也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再無樂趣可言。
拉動韁繩,調轉馬頭.……
就在這時,一陣飛馳奔揚的馬蹄聲令他的心跳明顯有一拍懸空。他卻不敢回頭,怕回了頭發現不過黃粱一夢,到頭成空。
“男人,轉過頭看著我!”
來自她的一聲嬌叱,宣告了她的歸回。
是她!真的是她!
鳳赭寒勉強抑製住狂越的心跳,重又扯動韁繩將馬頭調轉,雙目灼灼,一瞬不瞬地看著那騎在馬上英姿颯爽的美麗女子。
“聽著,你若再敢拋下我,哪怕就一次,我也一定會殺了你!”
“是!”
鳳赭寒笑了,且是歡暢淋漓的大笑。他突然飛離馬背,向玖玥直衝而來,攬住她的腰身,抱著她飛上了不遠處一棵高樹。
在樹上,他將她抱得很緊很緊,似是擔心一鬆開手她又會自眼前消失。
“我發誓,今生今世,來生來世,再不負你!”
失而複得的快樂是短暫的。很快,重回現實的兩個人就必須要麵對隨之而來的一係列非難。
自然,這種種非難與玖玥毫不相幹,都是衝著鳳赭寒去的!
成親當日,新郎官拋開新娘與一眾賓客不管,已是匪夷所思、聞所未聞。等了大半晌,賓客已盡數離去,可算把不像話的新郎官給盼回來了,尚不等韓家人討要一個說法,這位寒王殿下居然單方麵地提出了取消親事。
重辱之下,等在新房裏的韓家千金竟選擇自縊明誌。好在,婢女發現得及時,才避免一場慘事。
韓家人自是不會乖乖吞了這個暗虧。雖然韓卓老先生吩咐下來,不許他們將事情鬧大。可受此奇恥大辱,又焉能輕易說算就算?於是,鬧到禦前則變成了順理成章。誰叫對方是堂堂親王。普天之下,也唯有皇帝才能‘教訓’得了這個目中無人、不可一世的寒王殿下!
得知此事,北漠尊皇龍顏大怒。偏,有人‘唯恐天下不亂’,還道出鳳赭寒取消親事原是為著沐玖玥那個東越公主來的。
要是個待嫁公主倒也罷了。北漠尊皇疼惜愛子,說不定就準了這門親事。可那沐玖玥卻是‘有夫之婦’來的。鳳赭寒與她牽扯在一起,就算不顧惜自己的名聲,難道就不怕他們整個北漠皇族也聲名狼藉嗎?
北漠尊皇大怒,重壓逼迫鳳赭寒兌現與韓家的親事,並親自登門致歉,另選他日成親。
豈料,鳳赭寒卻堅持不肯就範,跪在皇帝寢宮,稱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娶韓家千金。
父子二人互不相讓,僵持在這兒了。
關鍵時刻,懿德皇太後來到皇帝寢宮,勸說皇帝遂了子孫心意。而北漠尊皇是個重孝之人,見母後都這麽說了,逆子又倔強得很。隻得自己退讓一步,才算解了相互僵持的局麵。
但這口氣,北漠尊皇無論如何也忍不下,竟下令叫人杖責鳳赭寒,直打得皮開肉綻.……也算給了韓家一個交代!
鳳赭寒與韓家千金的婚事不了了之,卻絲毫不影響另一樁親事如火如荼地進行。
儊懿公主和武文侯尹江的女兒,今日,將與中書令薛謙的嫡長子完婚。
消息一經傳開,鳳城再度嘩然。
中書令乃朝中文職之首,而儊懿公主又在軍中威名赫赫,一文一武,這兩家如今結成姻親,實力大增,儼然已成了不可小覷的存在。難怪,皇世子、馳王包括王府裏‘養傷’多日的寒王無一例外地紛紛前往中書令府道賀。可見這位中書令大人的‘麵子’有多大!
在道賀的人群中,獨自坐在一旁的玖玥顯得‘鶴立雞群’。倒不是因為她在這裏沒個能說得上話的‘熟人’,而是前段時間,寒王因她拋棄韓家千金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她沐玖玥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就成了這鳳城之內名門官家的夫人小姐一致的‘敵人’。大約,女人對女人總有那麽幾分‘惺惺相惜’的感覺。隻是,她們憐惜的是那位被拋棄的韓家千金罷了。
若非念及與儊懿公主之間的一絲關聯,她今日也不會冒著犯眾怒的風險,跑來這裏平白遭人白眼奚落。
說來,她還真就不明白了。明明造孽的是那位寒王殿下。她們不去說他,卻反在這裏對她指指點點……
“夫、夫人!”
忽在這時,一名神色驚慌的婢女飛快地跑進廳中來。
原本正在客人之間周旋的薛夫人見狀,立刻便沉下臉來,壓低聲音訓斥道:“今日是什麽場合,你也敢這麽沒有規矩地亂闖?”
婢女撲倒在薛夫人腳下,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就連口齒都不伶俐了,變得語不成句。
“少爺.……夫人快去看看……少爺……不好了.……”
薛夫人從她斷斷續續的字音裏聽出了一絲反常,不覺凝眉問道:“少爺怎麽了?”
“血,好多的血……”
婢子說完這句,腰腿一軟,竟癱坐在地。看樣子,是嚇得不輕。
‘血’字,似一個詛咒,瞬時將薛夫人臉上的和悅之色消弭殆盡。臉色白了白,她顫抖著嗓音又再吐出一聲詢問:“少爺在什麽地方?”
“新……新房!”
婢子話音未落,薛夫人已一馬當先地衝出大廳。見勢不妙,幾個好奇心強重的夫人也尾隨在後,這其中,也包括了玖玥。
她原不是個愛管閑事之人。管他薛府出了什麽亂子,又與自己沒有一星半點的關聯,何必去淌這灘渾水,平白招惹是非?可聽那婢子所說,出事地點是在‘新房’。想到作為新娘子的雅蝶也在那裏,就當是為儊懿公主盡一份心力,她也總該去看一眼的。
“啊,霽兒,霽兒,這是怎麽了?”
來到新房的薛夫人猛然撲向躺在血泊裏正抽搐不止的薛霽。
因好奇跟隨而來的幾位夫人一眼望去,見那薛霽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嚇得尖叫聲連連,忙不迭退步門外,再也不敢上前。
距離薛霽最近的薛夫人,這時候看清楚了薛霽一直用手在捂著下體,而這滿身的血正是從那裏湧出的,一顆心瞬間沉到穀底。再看兒子衣衫不整,新房裏也淩亂不堪,想也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
“都愣著做什麽?快去把府醫找來。還有老爺,把老爺叫到這兒來。”
薛夫人幾乎是咬著牙下達的命令。隨後,似歹毒蔓藤般的目光倏爾射向正環抱雙膝坐在喜紅床帳之內的雅蝶,肆意將她纏住。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雅蝶此時早已是‘千瘡百孔’。
“賤人,你怎麽敢?”
忽然一個箭步衝上前,薛夫人不管不顧地一把扯住雅蝶領口,將她硬生生給拽下了床榻。之後,便是惡狠狠地對雅蝶一通拳打腳踢。
可憐雅蝶,別說還手,連自保尚且不能,隻能拚命用雙手護住自己的臉,嘴裏不時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夫人,請注意分寸。”
出人意料,這時候出麵勸說的竟是沐玖玥這看似毫不相幹的人。
雖說玖玥對雅蝶素無好感,可說到底,也是個可憐人,奉父之命,不得不嫁給薛府公子,雅蝶心裏必是百般千般的不甘願。這會子,薛府公子本該是在喜宴上,往來賓客之間推杯換盞。卻偏偏出現在新房,還衣衫不整,想也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就算雅蝶做出了什麽舉動,也是出於‘自保’的一種本能,有情可原。
薛夫人根本不聽她勸說,依然用腳狠狠踩踏著雅蝶脆弱的身體。似乎猶不解恨,她轉身,順手抄起盛裝點心的盤子就要當頭朝雅蝶砸下。
見此情狀,玖玥再不能袖手旁觀,一個箭步上前,橫擋在雅蝶麵前。
不期然對上她凜冽森冷的目光,薛夫人手上動作明顯一滯。
“今日,眾多賓客在此,還望夫人勿要做出有失‘身份’的事來。”
身份‘二字’,既是提醒,也是警告。雅蝶皇族出身,母親是赫赫威名的儊懿公主,舅父乃當今聖上。即便要罰,也輪不到她一個深閨婦人私自論罰,還是這般拳打腳踢,是要將人生生打死嗎?
薛夫人雖然憎恨玖玥的多管閑事,但她的話也確有幾分道理。今日府上本就賓客眾多。若她毆打雅蝶郡主的消息不脛而走,也會給他們薛府帶來一定的負麵影響。本是他們占理,若這時候傳出去不利於他們的言論,倒是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