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 峰回路轉
正在夏皇後等人暗自忖度沐玖玥讓呈上‘證物’是何意味的時候，卻見她，忽而對跪在地上的婢子拂冬冷冷地拋出一句：“你去，把那湯喝了。”
拂冬全身一震，臉頰更是不受控製地搐動幾下，弱弱地說：“那……那有毒！”
誰知，玖玥聽後卻笑了。隻那笑容寒意森森，看得拂冬一陣陣地感到毛骨悚然。
“我知道有毒。正因為有毒才叫你喝了。”
“公、公主~”拂冬充滿不安地看向沐卿璃。
彼時，沐卿璃對玖玥的心思也是摸不準。不過她知道玖玥的‘鬼主意’一向多，興許是想出了什麽可讓自己脫困的法子也說不定……
有了這個想法，她便壓低了聲音冷冷地吩咐拂冬：“她要你怎麽做，你照做便是了。”
拂冬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臉色慘白如紙，怎麽也止不住嘴唇的顫抖。在明知羹湯裏有毒的情況下，公主還叫她‘義無反顧’地喝下去嗎？嗬，她追隨公主一場，卻是命如草芥，半分也不值憐惜嗎？
就在拂冬暗暗捏緊了藏於袖中的雙手，幾乎快把一口銀牙咬碎的時候，玖玥不溫不火的話聲再度自頭頂傳進她的耳朵裏。
“怎麽？你不想喝？擔心會被毒死嗎？”
拂冬死死咬住嘴唇，不做聲。
玖玥的喉間卻在這時滑出了幾聲輕笑，話音似清水幽幽，語調不高，卻自帶淩厲：“你可知，一旦毒殺皇帝的罪名扣在你頭上，你會付出比死更慘烈百倍的下場？”
拂冬的身子禁不住一抖，臉色已白中透著青黑。
“既然如此，我現在施恩與你，僅讓你飲下那碗被稱作有毒的羹湯，不是害你，其實是在救你，你還不明白嗎？”
讓她服毒，不是害她，卻是在救她？？？
初時，拂冬聽了這話隻覺得再沒有比這更荒唐的了。飲下摻有毒藥的羹湯，自己必死無疑。她隻有十八歲，還這麽年輕，不想在大好的年華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去.……
可是拂冬定神一想，卻是聽出了沐玖玥話裏的‘弦外之音’。她說‘那碗被稱作有毒的羹湯’，而非‘有毒的羹湯’，難道……還有，她暗示自己是在救自己而非害她。莫非，喝了羹湯，自己就可躲過一劫？是這個意思嗎？
“好，我喝！”
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拂冬忽然站了起來，衝過去端起作為‘證物’呈放在桌上的羹湯，在眾人尚不及反應的時候，就以‘壯士斷腕’一般的決心，仰頭把已經涼掉的羹湯灌入嘴裏.……
“這是在做什麽？放肆！”
這時，反應過來的夏皇後怒拍座椅扶手，目光猶如帶毒的蔓藤，緊緊纏上沐玖玥。
這個詠陽公主，莫不是又想興風作浪了？
所有人莫不是在暗暗揣測玖玥此舉用意何為，卻無人留意到鳳琅鄴負在身後的手在悄然間攥攏成拳！
玖玥笑著看向怒火中燒的夏皇後，迎上對方眼底如刀鋒般凜冽的灼灼鋒芒，卻是絲毫不曾畏懼，依舊笑語嫣然：“皇後娘娘息怒。拂冬不過一個身份低廉的婢子，飲了毒，死便死了。何況，她有毒殺貴國尊皇的嫌疑，早晚都是死路一條。那麽，早一天死晚一天死，又有何分別？”
夏皇後麵色沉黑得像一塊鐵板，“詠陽公主不必拿這樣的話來唬本宮。以為本宮不知道嗎，你是想殺死證人，泯滅證據，好為沐卿璃開脫？”
玖玥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語氣卻堅凜如冰：“若你們認定了我皇姐有罪，拂冬死或不死，又有什麽緊要？”
“荒唐！什麽叫我們認定了你皇姐有罪。這話聽著，倒像本宮有意誣陷。本宮與沐卿璃素來無怨，又是婆媳一場，若非她犯下大錯在先，本宮也不願與她為難.……”
玖玥似乎等得正是她這句，立刻接過話來，“皇後娘娘這話真是對極了！既無怨尤，又何必苦苦相逼？說來，我皇姐也是個苦命人。她娘，當年為了生下她們雙生姐妹，幾乎耗盡心力。結果她們姐妹生下後，她娘的身體也垮掉了。擔心無法照料一雙女兒，便將新生兒送去母家，由娘家人代為撫育。然，人心隔肚皮。這對雙生姐妹到了外祖父家裏，畢竟不比在自己家中，少不得要看人臉色，說是舉步維艱也毫無誇張。大約是生活環境所致，卿璃皇姐打小便不擅與人交流。偶爾回到王府，也是悶在房間裏閉門不出。久而久之，與我們兄弟姐妹之間也便疏遠了……”
夏皇後忍無可忍，終於出聲打斷了她的滔滔不絕，“現在是在審案，你說這些做什麽？難道就因為她沐卿璃‘身世可憐’，她毒殺陛下的罪就可一抹購銷嗎？你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
“娘娘莫急，誰說我是為了要替皇姐開罪了？”
玖玥笑了笑，表情很是無辜。然，那雙似碧泉幽湖般清冽的眸子卻越發攏著一層叫人看不太懂的深沉之色。忽然一揚手，把拂冬叫來近前，柔聲問著：“你可有什麽感覺？”
拂冬搖了搖頭，滿臉困惑之色。
玖玥這時緩緩地轉過身去，清冽的目光掃了一圈大殿裏的眾人，似笑非笑地輕撩嘴角：“在這殿裏的，有一個算一個。當時，貴國尊皇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忽然倒地不起，我想在場的每一位俱是看得清清楚楚。且不說，尊皇在倒下前有無飲過那碗有問題的羹湯。即便飲過，為何如此快就發作？而同樣飲了羹湯的拂冬，卻看似毫無異樣……”
夏皇後這才恍然大悟。和著沐玖玥剛剛說了一大堆的廢話，就是在‘拖延時間’？
“會不會是.……有人趁亂撤換了羹湯？”
皇貴妃武氏所言，也正是夏皇後將要說的。難得一次，這兩個鬥了半輩子的女人倒是想到了一處去。
“那就請寒王殿下來為大家解惑吧。”
皇後、鳳琅鄴包括皇貴妃母子在內的幾人都還在暗自忖度沐玖玥怎把鳳赭寒也扯了進來時，後者已向前邁出一步，拱手向坐於上位的皇後夏氏進了一禮，語調平緩無一絲起伏地說道：“請母後娘娘恕兒臣‘擅作主張’之罪。當時情勢危急，兒臣唯恐有人趁機會在作為‘證物’的羹食裏動手腳，未經奏請，就擅自調派了禦前侍衛監管‘證物’。雖事急從權，到底有越權之嫌，萬望母後娘娘恕兒臣之罪。”
除了鳳琅鄴，皇後也好，武氏母子也罷，都對鳳赭寒突然摻了一腳進來感到困惑不解。總覺得，鳳赭寒似在幫沐玖玥的忙。可……為何呢？他二人該並無交集才對……
言歸正傳！有了鳳赭寒的證言，儼然推翻了武氏先前揣測。既有禦前侍衛把守，自然不會給人可趁之機將羹湯撤換。
這下，事情變得麻煩起來！
沐玖玥用了看似簡單又直接的辦法，讓婢子拂冬飲下那碗湯羹。結果是，拂冬與皇上當時‘毒發’時的情狀全然不同，甚至可說全無反應。這.……
“嗬，倒叫本太子開了眼界。不同的兩個人，飲食摻了毒物的同一碗湯羹，卻致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
宇文拓適時的一聲‘吐槽’，令夏皇後的表情瞬時一僵。尚未想出解決之策，拂冬卻突然倒地抽搐起來。再一回想皇帝毒發時直接暈倒在地，與拂冬此刻口吐白沫、渾身抽搐的反應截然不同。隻能說明一點：皇帝與拂冬所中並非同一種毒物！
如此一來，沐卿璃似乎也自然地洗脫了幹係！
隻，茲事體大，在事情尚未調查清楚前，皇後仍不願輕易放了沐卿璃離宮。說是皇帝病重，命她這個‘兒媳’在旁侍疾。其實就是變相的‘監禁’罷了。
出宮路上，見玖玥神思凝沉，良久不言，仿佛在細細地忖思著什麽。沐崎焱終是難忍好奇，輕聲問了句：“怎這般心不在焉的？可是想到了什麽？”
“其實，哥哥應該也已經猜到了吧？”玖玥不答反問，竟是將問題又原封不動地還給沐崎焱。
“你是說今日發生之事何人所為？的確，我是想到了一個人。隻是.……”
聽出他話音裏的躊躇之意，玖玥露出了三分譏誚之色，唇邊噙著冷然並不顯然的笑，“哥哥躊躇，無非是覺得那人已經身在儲位了，又何必要冒此風險？功成自然是好，倘若铩羽而歸，可能連他現在的地位也保不住。”
沐崎焱輕哂了下，不言。他的沉默，已經說明玖玥又一次猜中了他的心思。不錯，他確是對那位北漠的皇世子有懷疑。就算他與卿璃毫無感情可言，畢竟夫妻一場，當卿璃深陷囹圄難以自辯時，他非但連聲虛假的‘求情’都不曾，還落井下石，主動請罪於皇後，便是間接認定了卿璃為此罪人。
況且，站在鳳琅鄴的角度，發生了這種事，他該擔心自己會受到牽累的。結果，他表現得實在過於恬然平淡，仿佛事不關己一樣。隻有一種可能，就是他根本不擔心自己會受到牽累。想來，這位皇世子早為自己想好了‘後路’.……
如此的話，最有可能策動今日這個局的，應該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