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 下毒之人
北漠尊皇所中之毒極為罕見,饒是宮廷太醫也判斷不出究竟是何毒物如此猛烈,竟致皇帝長時間昏睡不醒。
皇宮裏亂作一團。雖皇後和皇世子主張在第一時間對外封鎖了消息,可因北漠尊皇是在參宴的過程中被稱中毒暈倒,親眼所見之人何止一兩個,口徑相傳,消息便很快在宮中散播開來。上至嬪妃,下到宮人,無不因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而驚恐萬狀。
皇帝,乃國家之本,若是就這麽倒了下去……
來到皇帝寢宮的夏皇後,被告知皇帝仍昏睡不醒,一方麵憂慮非常,便將這深深的憂切之情全數化作濃濃怨懟,誓要將下毒的凶犯‘懲治’了不可。
“母後,我沒有下毒,請母後明鑒,我沒有下毒啊!”
適才在皇後的黔陽殿還一副信誓旦旦模樣的沐卿璃,這會兒也不禁有些慌了。她一直以為,隻要自己沒做過,就沒人能冤得了她。可問題是,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她,饒是她想自辯也不能。
難道就這樣糊裏糊塗地被定了罪?
不,不行!毒殺皇帝,那是何等重罪?一旦被定罪,她性命難保!
此時的外殿,除了夏皇後沐卿璃以及崎焱玖玥兄妹等幾個‘涉案’之人,另有皇貴妃武氏和馳王也自內殿快步走了出來。當然,作為東宮之主,沐卿璃的夫君,皇世子鳳琅鄴也身在其中。
送膳宮女將適才在黔陽殿所說的話又一五一十地複述了一次。聽罷,皇貴妃武氏當即便厲言如刀地砸了過來,“好你個沐卿璃!誰給你這樣大的膽子,居然敢對陛下動手?你可知毒殺一朝天子是重罪,憑你一條小命是負擔不起的!”
這話,便是把沐崎焱和玖玥倆人也給加了進去。其實就算她沒有此言,玖玥又何嚐不知:真要沐卿璃被定了罪,她和哥哥也一樣難逃幹係!
偏偏是在哥哥作為臣使遠來北漠皇都時,發生了這樣的事,怎可能不引得旁人揣測紛紛?何況,她前後兩入鳳城,又是買宅子安家,又是常駐不去,人們難道不會覺得奇怪嗎?堂堂東越國的公主,不在自己皇都裏待著,跋山涉水跑來鳳城做什麽?
這下子,就算她不想救沐卿璃都不行了!總不能讓哥哥也一並陷在了這兒。
“皇貴妃娘娘,有些話還是想好了再說。你有何證據證明毒是我皇姐下的?單憑區區一個送膳宮女的片麵之詞就一口咬定了我皇姐是罪人,隻怕難以服眾。”
武氏一個凜厲的眼神掃了過來,正欲出聲與玖玥爭個長短高下.……
“母妃,這裏自有皇後娘娘做主。”
武氏微微錯愕地挑起柳眉,有些不解地看了眼自己的兒子,卻見他衝著自己微微搖了下頭,帶著某種暗示意味。
這便奇怪了!當下,他們母子就該咬死了毒是沐卿璃所下。這樣,也就把罪名扣在了東宮頭上,鳳琅鄴同樣逃脫不開幹係去。他作為儲君,卻有心謀害皇上,犯下弑父惡行……就算到了最後,他將一應罪責都如數扣在了沐卿璃頭上。想來,陛下也會對這個兒子寒心之極。那麽,廢除改立他人豈不就是順理成章的結果?
這是他們一個絕好的機會啊,何以……馳兒卻暗示她退後不言?
皇貴妃武氏雖深居宮中,精通謀算,可到底在‘權術’方麵還是差了一截.……
鳳赭馳眯了眯眼,眸子裏有深邃悠遠的光芒一閃而逝。方才,他有意無意地掃了鳳琅鄴一眼,卻見他由始至終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眉宇間更是沉定得看不出一絲起伏波瀾。遇到這種事情,他卻還能這般鎮定如初,隻能說明一點:鳳琅鄴有絕對的信心能從這一次的事件中撇除幹係。巧就巧在,剛好此時東越大皇子和詠陽公主都在。說成是沐卿璃受了他們的唆使,毒害父皇,引起北漠皇城大亂。他們好趁勢而上,將北漠一舉吞並。嗬,多好的‘理由’!
既然不能將鳳琅鄴也一並扯入其中,他們又何必助漲幕後謀算之人的氣焰,平白招惹了東越皇族不說,也許還正中鳳琅鄴下懷,倒在無形中幫了他一個‘大忙’.……
就在眾人心思各一,都在暗下盤算的時候,沐卿璃殷切的雙目則是久久在鳳琅鄴那張俊逸卻略顯陰沉的臉龐停駐。心道,總歸夫妻一場,他應該不會見死不救吧?
這一幕,剛好被玖玥納入眼簾,不覺暗暗地歎了一聲。是什麽人要把她推入火坑,她到現在猶還懵懂不知嗎?竟還奢望鳳琅鄴會為她說項。嗬,真是愚不可及!
就在正殿內一片靜寂,皇後夏氏正在暗暗思忖這件事該如何向下發展時,鳳赭寒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令人稍感詫異,在他之後,西楚太子宇文拓也隨行而來。
如果說鳳赭寒來還有情可原,那麽這位西楚太子……
想歸想,奇怪歸奇怪,人家既是貴客,來都來了,總不好趕了出去。索性,夏皇後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鳳赭寒先是向皇後夏氏施了一禮,隨即看似隱晦地衝著一旁的玖玥點了下頭。
此前,就在北漠尊皇中毒倒地,而殿內一片大亂之時。所有人的心緒皆煩亂不安,沒有人注意到玖玥當時的小動作。她快步走向鳳赭寒,囑咐他看好了北漠尊皇所用羹食,勿叫人趁亂動了手腳。
“皇後娘娘,我請求呈上‘物證’。”
玖玥突如其來的一言,讓殿內眾人俱是愣了一愣,夏皇後更一時有些拿不準她的心思。
不過,既是公開審理此案,沐玖玥會有如此請求,她也著實不好拒絕。
沉吟了下,夏皇後最終允了她的呈請。
不消片刻,幾名禦前侍衛就陸續將宮宴上北漠皇帝所食之膳帶來了殿上。
公允起見,夏皇後又叫來太醫,對膳食逐一查驗。結果,就在一盅羹湯裏,太醫用銀針驗出有毒。
一想到皇上因這毒已昏迷半晌未醒,夏皇後便怒不可遏,且勃然怒意直指沐卿璃,“沐卿璃,你還有什麽好說?”
這便是定罪了?
玖玥覺得荒唐,嘴角輕彎,忍不住露出一抹譏誚的冷笑來。
好在,沐卿璃還沒有蠢到無藥可救的地步,這時候也知道要據理力爭:“僅僅是驗出羹湯有毒,誰又能證明這毒就是我下在羹湯裏的?”
夏皇後冷冷一笑。都這時候了,她還有話說?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來人,將她二人拖入後殿,給我仔細的檢查,看身上可曾帶了毒物。記住,要仔細查驗,一絲縫隙都不能放過!”
沐卿璃當時所想是:查便查,她身正不怕影子斜。既沒做過,還怕她查不成?
可在被人連推帶搡地推入正殿,她此前信誓旦旦的模樣全然不見,麵容慘白,似驚懼所致。
此時,一名負責查驗的宮女來到夏皇後麵前,將一僅有手指長短的的小瓷瓶呈到夏皇後麵前,“回稟皇後,奴婢在婢子拂冬身上搜出了這個。”
小瓷瓶內可能裝著毒藥。心知此種可能,夏皇後便是碰也不願碰一下,直接丟給了太醫,“給本宮查!看這裏麵是否裝了毒物!”
還真有毒……
玖玥微微垂斂的眸子裏光影浮動,隱有風雷之勢卷湧而起。會在拂冬身上查有毒物,無非兩種可能:一,拂冬是在全然被‘蒙在鼓裏’的情況下,被人偷偷塞了此毒物在身上;二,就是拂冬與幕後操控之人‘沆瀣一氣’,甘願做他的‘棋子’。而她,更傾向於第二種可能!
“沐卿璃,你好大的膽子,連陛下都敢謀害,是不想活了嗎?”
皇貴妃武氏先於夏皇後發難,無非是想占得先機,把東宮,乃至皇後與夏家都一並卷入,令他們避無可避。
隻她萬萬料想不到,她還不等開口,鳳琅鄴那邊已主動請起‘罪’來。
“是兒臣管束不嚴,兒臣願領受任何責罰。”
還真是嚴絲合縫,一點‘活著’的機會也不給沐卿璃留呢。
玖玥黑幽幽的瞳孔閃動著清冷的光澤,寒意徹骨。這就是沐卿璃當初為自己選擇的‘退路’嗎?自認為遠嫁北漠,她便可重獲自由,再不必受過去種種的負累。然,料她也不曾想過會落到今日這種境地吧?命運攥在別人手裏,生死任人操控的滋味,如何?她怎就不想想,若是在東越,父皇好歹會顧及父女一場的恩緣,保護她不受任何侵害。可是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真真是虎落平陽。
對鳳琅鄴的‘主動認罪’,皇貴妃武氏一時有些不明所以。按說,他該急著撇清幹係才對,怎會……
她不明就裏,身側的鳳赭馳卻看得清晰透徹。鳳琅鄴認是認了,卻隻認了一個‘管束不嚴’的罪,其本質已然是在撇開幹係,將自己‘清清白白’地摘了出來。夏皇後與他‘母子同心’,自然不會把他怎麽樣。相反,沐卿璃可就沒這麽好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