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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 一雪前恥

  鳳赭寒第二次出營應戰,情勢與上次大不相同。不僅對戰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還生擒了對方將領。回到營中,當這一消息一經散布,軍心大振!


  先前曾對鳳赭寒頗有微詞甚至惡語相向的文摯將軍,主動向他敬了一杯酒,橫亙在鳳赭寒與其他將領之間的冰冷氛圍也有回暖之勢。


  這一戰,鳳赭寒不僅打得漂亮,帶回勝利的同時,也一並贏回了全軍將士的心。然,他卻知道,這遠遠還不是結束。


  簡單的慶功宴上,鳳赭寒飲了幾杯酒就推脫身上有傷,折回了自己的賬房。


  張龔並不在帳子裏,大概又去哪兒喝酒飲興去了。


  這會兒,帳中無人,鳳赭寒堅硬如鐵的神情方才現出一絲裂縫,濃眉輕蹙,捂著肩膀處,似疼痛難忍。


  “大將軍~”


  李凡正端了熱茶進來,想給他解解酒。見他表情微恙,情急之下,忙不迭放了茶壺在桌上,快步走到近前。


  在他的幫助下,鳳赭寒脫去了鎧衣,卻見裏麵的月白中衣已被浸透一層觸目驚心的紅色。


  李凡見了心弦一緊,“小的去請軍醫過來!”說著,就要跑出去。


  “不許去!”


  “不去怎麽行?將軍的傷……”


  “我的傷不要緊,撒些藥粉就沒事了!”


  這會兒,全軍上下無不為這次勝利而歡欣鼓舞。此時,他傷重的消息一旦傳出,不說幾位對他剛有回暖之勢的將領會不會以為他在‘裝腔作勢’?怕隻怕,儊懿姑母那裏,也在不允準他出戰。


  他堅持如此,李凡區區一勤務兵,又能如何,隻得認命地擔負起了上藥包紮的工作,還被威脅必須‘三緘其口’,要是敢吐露半句出去,仔細小命不保。


  哎!將軍啊將軍,您何故如此硬撐?

  正上藥的工夫,有人掀開帳簾走了進來。


  玖玥本是想來看一看他的傷勢如何了,沒想到他剛好在上藥,又是赤膊上陣。幾乎下意識地就扭過身去,辭色訕訕:“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


  倒是李凡被她的窘迫之相逗得一樂,忍不住揶揄道:“都是男人,你躲什麽?”


  鳳赭寒抿住嘴角快忍不住的笑意,眼中卻有一絲絲的笑意漫了上來,到底還是泄露了他有些‘幸災樂禍’的壞心。


  要怪也隻怪這李凡實在眼拙。雖然沐玖玥女扮男作,又作兵士打扮,肉眼看上去的確不易分辨。可那張傾國之色的嬌容,卻是怎麽掩也掩不住的。哪怕她刻意在臉上塗了一層黑黑的細粉做了障眼,到底也掩不住絕色姿容。也就李凡呆傻,朝夕的相處下來仍給她騙了過去……

  “啊,陳一,既然你來了,給將軍上藥的活就交給你了.……”


  見李凡作勢開溜,玖玥橫步一擋將他攔了下來,有些沒好氣地問:“那你幹什麽去?”


  “我……嘿嘿……聽說今天夥房燉了肉,去得晚了我怕就領不著了。放心,你那份包在我身上。我走了啊,晚了,就吃不著了……”


  把玖玥往旁邊一推,李凡一溜煙地就跑出了帳子。看那腳步,真是比兔子都快。


  此時的玖玥,表情多少有些訕訕的,心境又莫名的有些複雜。其實,給他上藥,對她而言算不上什麽難題。他們是夫妻,本就該是這世上最親密的人,又何須芥蒂這區區的手肌相觸?

  可問題就出在……現在的他,是宮肄宸,去也不是。正如他們在深坡下等待救援,為了給燒熱不退的他取暖,她脫去了外裳,把體溫用作暖爐,卻終隻是換來他一記輕屑的目光。那個眼神,真真是把她傷到了……

  仿佛讀懂了她心中所想,鳳赭寒輕輕的歎息一聲,向來冷硬的辭鋒多了一絲柔和:“那天的事,是我不對。可畢竟你我男女有別,我一時錯愕乃至震驚也是情理之中。就請公主殿下,大人大量,不要與我芥蒂了。”


  玖玥低低的哼了一聲,沒應腔,卻徑直朝他走了過來。順勢抄起被李凡丟棄在床上的小瓷瓶,從中撒了些藥粉出來,倒在雪白的布巾上,再輕柔覆上他的傷口……

  聽著她似不經意溢出雙唇的一聲歎息,鳳赭寒不解地問:“為何歎氣?”


  “隻是厭倦了這無止盡的殺戮。”


  作為鳳赭寒的他,是‘第一次’上戰場,自不會有像她一般的慨歎。從前在東越,為了父親兄長,她被迫一腳踏進詭譎權謀的泥沼之中。她攪弄風雲、巧捷萬端,往往在許多不得已的情況下,運用手段,屠殺生命,為父親的帝皇之路鏟平一切障礙。


  然,‘不得已’就能作為她視人命如草芥的合理借口嗎?

  戰場上亦是如此,又何嚐沒有太多的‘不得已’?

  軍帥將領有皇命在身,不得已殺伐決斷;士兵們有將令在身,不得已上陣殺敵,在殺與被殺之間掙紮徘徊……而他們的不得已歸結起來,無不源於上位者的野心。往往隻在一念之間,就要這麽多的人付出鮮血乃至生命的代價。更令人心寒的是,隻要野心還在,這種在她看來沒有任何意義的殺戮就永不會歇止.……

  第二日,鳳赭寒趁著氣勢正盛,再度出營叫陣,又得勝利而歸。如此,連續三日,北漠方士氣大振,然而南汕大軍卻也不曾因此而意誌消沉。究其原因,自然因為那據說在戰場上無往不利的五萬鐵甲騎兵尚不曾出動。北漠勝了幾場小小對陣又如何?隻要鐵甲騎兵一日不出,他們就隨時都提著那口氣,膽戰心驚,惶惶不可終日……

  “前輩,鐵甲騎兵遲遲不出,我方戰力卻在持續耗損。如此下去.……”鳳赭寒無不擔心地征詢著張龔的意見。雖說他們已連續三日拿回了兩軍對陣的勝利。可在打擊了南汕軍方的同時,他們自身也有著相當程度的耗損。這是不可避免的。在他看來,南汕或許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卑鄙得遲遲不肯派出鐵甲騎兵。就想等著他們戰力日漸消散之時,來個出其不意的猛攻,讓他們無力招架!

  “急什麽?依我看,南汕那邊比你還急呢。”


  張龔端起酒盅送到嘴邊,飲一口酒,吃一口菜,神情說不出的滿足。


  “前輩何出此言?”


  “傻小子,你以為鐵甲騎兵之所以都現在都不出僅是為了耗費你們的戰力?既然可一開始就取得勝利,他們何必多此一舉?非要等著耗著不可?若我猜得不錯,應該是南汕軍中出了什麽事端.……”


  出了事端?


  鳳赭寒濃眉一跳,這點怎麽他就不曾想過?


  “我說,人家南汕都在你們營中安插了細作,你們就不曾采取過類似的‘措施’?”


  聽著這話,鳳赭寒目光微微一凝,“細作?”


  “要不然,你第一次出去迎戰,怎麽那麽‘巧’就掉入了敵軍的陷阱之中?我想,他們應該早知出去迎戰的將領,也就是你,此前毫無帶兵打仗的經驗,故而先佯作敗頹之勢,倉皇而逃,引得你乘勝追擊.……”


  鳳赭寒倒是不曾想過這一重。雖然張龔也僅是猜測,拿不出任何實證。可正如他所說,若非對方早知他是個經驗為零的‘新人’,又怎會使了一出‘見雀張羅’的計?

  見他的臉陰沉得如同一塊鐵板,正凝眉思索著什麽,張龔涼涼地丟出一聲質問:“我說小子,你該不是在想如何把這‘細作’揪出來吧?”


  “既是細作,自然要揪出來!”


  鳳赭寒的回答,那叫一個‘理所當然’,聽得張龔又是歎氣又是搖頭。


  “留著細作還有用,你把他揪出來作甚?”


  “這.……又是怎麽說的?”留著細作還有用?


  “細作,不一定傳遞的都是些客觀真實的消息.……”


  “前輩的意思是,利用‘細作’傳遞假消息出去?”


  張龔點了點頭。具體要傳遞什麽樣的假消息,容他再想一想.……

  李凡這會子掀開帳簾走了進來,“將軍~”


  鳳赭寒隻看了他一眼,就知欲言未說的是什麽,於是站起來走出帳子,果見沐玖玥正站在那兒。


  “我剛得到的消息,幾天前,南汕軍營發生了一件大事。主帥臨陣砍殺鐵甲騎兵的統領。至於是何緣故,現在還不能確切地知道。”


  果然與前輩所說一般無二!

  鳳赭寒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帳子,越發覺得張龔這個人深不可測。


  “你還是不願說你和張龔是什麽關係嗎?”


  他突然丟過來的問題讓玖玥愣了愣,隨即了然。那日她認出了那個人的玉佩,派出去尋了儊懿公主前來‘認人’,事後卻連個解釋都沒有。難怪他會追問.……

  “要說我跟他的關係.……”


  玖玥想了想,一時間還真難找出合適的詞匯來形容,最後隻得丟出一個不像答案的答案:“他……算作我的家人,但我與他從未謀麵。”


  算作‘家人’,卻從未謀麵?

  這樣的解釋真夠怪誕的!

  既然她不願詳說,他也不強求。隻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就旋身折回了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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