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不見了
玖玥平安誕下一位小世子,侯府上下本該歡欣雀躍的。現實卻是.……
知道那口棺木裏已然血肉模糊的屍體很可能就是侯爺,哪裏有人還能高興得起來?
暖閣之中,玖玥靠坐在床邊,小口小口地喝著熱湯。乳母抱著孩子候在一旁,她卻看也不看一眼,仿佛她眼裏根本看不見那個孩子似的。
左爾嵐搬了矮凳坐在一旁,見狀,便是暗暗地咽下歎息。
“玥兒,這孩子.……叫什麽?你可給孩子取名字了?”她試著開始一個話題,表情卻訕訕的,很有幾分不自然。
玖玥一言不發,仍隻是安靜地喝湯。
這時,大約是餓了,孩子放聲哭了起來。
玖玥一個冰冷的眼神掃過來,仿佛刀子一般。乳母嚇得呆住,還是顧嬤嬤叫她先抱了孩子去西暖閣。她能體諒公主此時的心情,大約也沒多餘的心思顧孩子了。
“玥兒,你別著急,夜離已經去查了。他不相信宮肄宸會出事。何況,誰和他有這麽大的仇怨,居然……”自知說得多了,她趕緊刹住話音。這時候,隻怕撫慰的話也無濟於事,總得玥兒聽得進去才行啊。
直到一碗湯見了底,菊清忙收去空碗,玖玥則用帕子輕輕拭了拭嘴角。
看到她挪動身體,作勢要下床,左爾嵐忙出聲阻止:“你剛生完孩子,身體正虛,怎麽能下床呢?”
玖玥卻對她的勸說渾然未聽一般,執拗地穿上鞋,徑自朝門的方向走去。
“公主,您是需要什麽嗎?盡管吩咐奴婢就是,您.……”菊清急得快哭了。公主不正常,很不正常。幾乎拚了命生下的孩兒,她看也不看一眼。別人說的話,她也聽不進去一句。整個人呆呆傻傻,表情亦是空洞木然.……
此時的玖玥,仿佛將自己關在了一個小屋子裏,對外界的人事渾然無覺。任憑菊清怎麽苦口婆心的勸說,她聽也不聽,腳下邁著虛浮的步子,走到門前,伸手將門推開……
“公主,您剛生了孩子,哪能守得住冷風啊?菊清,快把門關上!”
聽了顧嬤嬤心急如焚的吩咐,菊清伸手作勢把門關上。熟料,玖玥比她動作更快,竟一步跨出了門外。
“公、公主,這可萬萬使不得呀。求您別糟蹋自己的身子,奴婢求您了!”
菊清急得眼圈微紅,偏偏,倔強的玖玥就是勸說不聽。
左爾嵐、顧嬤嬤俱是三步並作兩步地到了玖玥身邊,顧嬤嬤溫聲勸說,左爾嵐索性拽了她要進屋子。說也奇怪,玖玥剛剛臨盆,該是力氣用盡了才對。可,左爾嵐愣是沒拽動她。
雙腳有如釘在了地上,無視一旁急得跳腳的三人,玖玥略略仰起蒼白的臉,喃喃地說了句:“下雪了!”
這時,菊清忽然繞至她身前,撲通跪在了地上,泣聲哀求:“公主,奴婢給您磕頭了!”說著,竟當真將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她一直磕一直磕,大有玖玥不進去她寧可將額頭磕破也在所不惜的勁頭。
大約是見著了她如是舉動,原本在院子裏灑掃的幾個丫鬟也紛紛小跑而來,追隨菊清,磕起了頭。
消息傳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暖閣外已經聚集了不下二十個奴仆。他們比賽似的,一次又一次將頭重重磕在地上,靜寂的院子裏,隻聽此起彼伏頭部磕撞在地的聲音,夾雜人們或輕或重的喘息聲。那畫麵,說不出的詭異!
“你們這是做什麽?”玖玥喃喃問著,聲音虛渺淺輕,幾若不聞。
聞聲,菊清當下停了動作,抬頭,目光淒楚地看著她,額頭已有了明顯的淤血腫紅。
“奴婢等懇請公主保重自身。您現在是整個侯府的主心骨。若您有個好歹,讓我們這些當下人的如何是好?”
跟隨在玖玥身邊多年,菊清自然對自家公主的性情掌握了十之八九。這時候,叫公主保重自身的勸說她肯定是不聽的。可公主身為侯府的女主子,卻不能不對這侯府上下幾十口子人負責。而公主素來寬待下人,一定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把頭磕迫在這兒卻無動於衷。
事實證明,菊清的思量是對的。
玖玥一言未發,卻是轉身進了閣中。
見此,左爾嵐、顧嬤嬤等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左爾嵐陪著玖玥入內,顧嬤嬤則吩咐下人趕緊去了叫了尚未離府的太醫過來給公主瞧瞧。這麽冷的天,公主又是剛剛臨盆,站了這麽久,隻怕要落下病根的。
進雖說是進來了,玖玥卻仍是一副靈魂出竅一般的木然之色。任憑左爾嵐提起一個又一個話題,她都不曾應腔,就像是……關閉了自己。
看了玖玥這副樣子,左爾嵐的心如同被刀子割了一般,神情淒楚哀涼。她捧了玖玥的手,哽咽著:“玥兒,想哭就哭出來吧。”
聞言,玖玥終是有了反應,卻是用一種近乎錯愕怔然的目光看著她,喃喃問著:“哭?我為什麽哭?”
左爾嵐有些不忍地移開目光。玖玥卻是非要個答案不可:“你沒說呢,我為什麽應該哭?我有什麽可哭的?”
“那是因為宮肄宸……”
“宮肄宸怎麽了?”玖玥霍然截斷她的話,語氣平靜無波,卻潛藏著極大的憤怒,“你且說說,他是如何了就該引得我為她痛哭不止?”
左爾嵐一時語塞。正如夜離所說,屍棺裏的人已然麵目全非,誰都不能就此確認那個已經身故之人,就是宮肄宸。
可,不是他又會是誰呢?難道有誰會弄來一具假屍佯作他不成?
嘴上不說,但左爾嵐的表情卻已經說了:夜離也好,玥兒也罷,在她看來,他們不過是在‘自欺欺人’。宮肄宸已經死了,為什麽他們就是不願相信?
看著玖玥的情緒似穩定了下來,左爾嵐見天色已經不早,叮囑了菊清幾句,就離開了。
翌日,用罷早膳,左爾嵐本打算再去侯府看看的。不想,她還未等動作,倒是侯府的人先找上了門來。
“什麽叫玥兒有沒有來找我?你的意思是……玥兒不見了???”她既驚且怒。侯府上下那麽些人,怎會連一個人都看不住。明知玥兒當下情緒不穩,就該派人日夜看顧才對。怎會連人不見了都懵懂未知?
來尋人的隻是個小廝,哪裏能知道那麽多?隻是一大早就被告知,說公主不見了。顧嬤嬤遣了她來姑娘這兒找,想著公主說不定是來找姑娘了。他這不趕緊著就來了。不過當下看來,左姑娘似乎也才知曉此事,應該並不知公主的下落。
左爾嵐心急如焚,跟著小廝就去了侯府。見到菊清後想一問究竟,可菊清哭得淒慘,哽咽著半晌說不出話。她隻得又找到顧嬤嬤,一問方知:原來,顧嬤嬤也擔心情緒不穩定公主會出事,旁的下人信不著,昨兒夜裏索性她和菊清兩個人輪流看顧公主。她是頭半夜,還好。輪到菊清的後半夜,沒想到菊清一時困極不小心睡著了。公主恰恰是趁著菊清熟睡之際,悄悄離開的。
聽罷,左爾嵐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看菊清哭得淒慘又不好責難。可是,不怪那丫頭又能怪誰?明知玥兒是那樣一種狀態,她即便困極也該想辦法讓自己清醒,怎就睡著了?
“姑娘別急,我已盡數遣出侯府下人出去尋蹤了。公主身子虛弱,想是走不太遠,當是很快就能有消息的。”
顧嬤嬤嘴上雖如此說,其實心裏也不大有底。雖說如今,太子登基為帝,權謀之爭也告一段落,公主應該沒什麽險情了才對。可事無絕對。尋常倒也罷了,公主昨日方才臨盆,身體狀況原就經不起任何折騰。萬一在外麵出了點什麽‘岔子’,她們這些個下人萬死也難辭其咎!
左爾嵐不想再繼續耽擱下去,連聲招呼也不打,轉身即快步向外走去。
她在想,夜離勢大,說不定有辦法能盡快尋到玥兒。這麽等著不是辦法,連她也一起出去尋人,多一個人總是多一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