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似曾相識
“哼,別跟我說那些沒用的。我隻問你,做還是不做。不,或者我該問的是,你想還是不想?”
登臨皇位,一朝為帝,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恩惠。他就不信沐崎焱對此會全無野心。
慕容淵顯然錯了。他錯就錯在將這世上的所有人都想成了自己這般貪婪。
“可能要讓外祖父失望了。皇位於我如浮雲,我從來誌不在此。”以前就沒有過的野心,在他知曉了自己的‘身世’後,就更不抱任何幻想。
沒想到一個沐雗如此,竟連他區區小娃都這般冥頑不靈!
鼻息間哼出一聲冷哧,慕容淵忽然衝著外麵冷聲喊道:“帶進來!”
話音落下,即有人推門而入,還扶著一個踉蹌而行的人。
“瑤蕪~”
沐崎焱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卻明顯發現瑤蕪的狀態不對,似神思恍惚,連他也不認得了,整個人……如同呆傻一般。
“你把她怎麽了?”
沐崎焱霍然轉頭,目次欲裂地瞪向慕容淵。後者卻隻是不緊不慢地抿了口茶,唇角帶了絲冷酷的笑意:
“不是我,是她先前體內蠱毒未曾除盡。先是神思恍惚,然後是記憶喪失,智力也會隨之減退,變成什麽都不懂的‘嬰孩’.……”
沐崎焱如遭電擊!
變成什麽都不懂的嬰孩?這是什麽意思?瑤蕪好端端的,怎會變成這樣?
“你說她蠱毒未清?不可能!沐燿明明給了我解藥!”
“他是給了你解藥,卻隻給了一半.……你大概不知,一半解藥雖然也可挽救她的性命,卻也有著相應的敝處。想來,沐燿是替自己留了‘後手’。”
沐燿!!!你這個卑鄙小人!
沐崎焱驀地扣緊十指,臉上顏色青白交替,已然怒不可遏!
見此,慕容淵唇邊翹起的弧度莫名一深,“想救她也不是全我辦法。先前,機緣巧合之下,我曾向沐燿討來過這種解藥,現下倒是剛好能派上用場!”
說話間,他從袖中緩緩取出一手指般長短的小瓷瓶,瓶中所裝何物,不言而喻。
沐崎焱一雙眸子沉若蒼茫夜色,幽冷陰森的同時,卻又透出一種無法撼動的堅定。
“我不會背叛父親,任何時候都不會。”
“即使代價是要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的女子慢慢變成癡傻?”
沐崎焱看似明澈平靜的瞳仁裏,光芒暗湧,是此生不渝的深情,也是生死相隨的堅毅。
“變成癡傻又如何?她一樣是瑤蕪,一樣是我愛的人……”
在他說出這樣的話後,奇異的,原本神思恍惚雙目空洞的女子竟緩緩地抬起頭,有晶瑩的淚水衝眶而出。
沐崎焱一下愣住了。不是說瑤蕪已經變成癡傻?這又是.……
然而,他根本不知的是,瑤蕪會變成如此並非先前所中蠱毒所致,而是慕容淵又在她身上下了一種蠱,名為‘情蠱’。凡中此蠱之人,每每動情,身體和智力就會跟著退化。除非無情之人,否則,任何人也躲不過‘情蠱’的摧殘。
“外公~”
隨著這一聲沒有溫度的輕喚,沐玖玥踏入房中。在她身後,不意外,還跟著宮肄宸。
眼下京中大勢所趨,無疑是沐雗這個儲君會順理成章地繼承皇位。屆時,玖玥就是公主。總沒有人敢給當今聖上最疼寵的小女兒扣上任何一頂罪名。理所當然,刑部放人,玖玥也重回自由之身。隻日後,為了磨滅玖玥先前曾在朝堂之上的一通‘胡言’,刑部少不得還需找個像樣的借口,委實夠他們傷腦筋的了。
玖玥一回到太子府,聽聞瑤蕪和哥哥先後離府,心知不妙,就追了過來。
果不其然——
眼見沐燿落敗,外公這便著急地要尋下一個‘幫手’了。
若非他在後麵推波助瀾,諒他沐燿也沒這個本事引起今日亂局。就為了‘野心’二字,平白搭上了那麽多條性命。不想,外公不以此為戒,竟然還想‘故技重施’!!!
果然,這麽些年,父親疏遠他並非全無道理。
“哥哥與瑤蕪情深似海,外公又何必苦苦相逼?”
慕容淵輕眯起蒼邁卻並不渾濁的眼,瞳仁裏翻湧著種種錯雜的情緒。遙想當年,他唯一的女兒也曾以這副勸誡的姿態立於他麵前,控訴他的野心與冷酷。
不想,十幾年過去了,她的女兒亦步上她的後塵,成了他前行路上的‘絆腳石’!
哼,什麽狗屁親情?徒有虛名罷了!若她們真當自己是親人,就該與他一心同德,助自己完成大業。再看看她們現在,一個兩個的非但沒有任何幫助,反而拚命阻攔。早知如此,當初在那孩子一出生,他就該親手掐死她。也省了這許多麻煩!
對於慕容淵眼裏一瞬間的殺意沸騰,玖玥權當不見,依然從容淡然地與他講著條件。
“既然我們來了,想必用不了多久,憂心哥哥與我安慰的父親就會派人來增援。到那時,饒是外公步步為營也難全身而退。不如現在各讓一步。外公放了我哥哥與他心愛的人雙宿雙飛,我們亦放了外公離去。自此,兩不相幹!”
玖玥在說到最後‘兩不相幹’的時候,大有幾分決絕的意味。如果說先前她心裏猶有一絲踟躕猶疑,那麽就在剛剛,當她在外公眼裏看到了一絲凜冽森然的嗜血寒芒,已然對當年外公逼死娘親一事深信不疑。
也許,在外公眼裏,相形於浩瀚王權,親情的價值根本輕若塵埃,毫無意義。
這麽一想,她反而釋然了!沒有了親情的牽絆,自此後,若是外公再敢有半分對父親不利的舉動,她定會權力阻擊,絕不姑息!
慕容淵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麵對任何人事總會先想到自己的利益。雖然沒能‘說動’沐崎瑄為他所用稍有遺憾,但眼下,確是保全自己的安危最為緊要。否則,一旦與沐雗碰麵,隻怕對方是要翻臉無情的!
“算了算了!我一片赤誠之心,本想贈與解藥了卻你們一樁心事。既然你們都不顧她的死活,我又何必在這裏多事?”
臨走前,慕容淵深深看了站在門邊的宮肄宸一眼,目光大有幾分諱莫如深的味道。
旁人未知這記目光個中深意,宮肄宸卻洞若觀火:師傅分明在無聲告知,他們日後還會有相見之期!
為何?他已決心與師傅斷絕往來。莫非.……對他,師傅另有別的計劃?
這邊廂,雖說沐玖玥同意放慕容淵安然離去,可不代表沐雗也願縱虎歸山!
慕容淵更是萬沒料到,沐雗竟會派出一整隊護城軍追捕自己。因落水心、夜離等人均不在身邊,他僅帶了十餘人意圖逃出城去。這麽始料不及的和護城軍對上,慕容淵難免急怒攻心!
好個沐雗!他真是瞎了眼,當初才會把唯一的女兒嫁給他。他不知感恩也就罷了,居然還要對自己‘趕盡殺絕’。如此無情無義,真真是令他長了見識!
慕容淵終是不了解沐雗的!所謂國家國家,先有國方有家。對沐雗而言,國的分量永遠要大於家。作為國之儲君,未來的帝皇,他先要考慮的永遠是國家的利益。深知慕容淵此人留他必有大的隱患,沐雗才會有此之舉。就算是未雨綢繆,他決不能容留慕容淵再繼續的興風作浪下去!
護城軍人數眾多,慕容淵所帶雖都個個武功高深,但在護城軍的重重包圍下也顯出了那麽幾分困窘之勢。
慕容淵亦被護城軍長槍所傷。狼狽正在忖度該如何脫困之時,忽有魔音入耳。
護城軍會的不過拳腳上的粗淺功夫,內力不算高深。而少了內力抵禦魔音,很快,便潰不成軍!
此時,一身著勁衣短狀體態輕盈之人飛身而來,翩然落至慕容淵身旁。
雖有紗笠覆住來人臉麵,慕容淵仍一眼認出了她的身份,不覺暢然一笑。
“嗬嗬嗬,算你有良心,還沒有忘記舊主!”
那人並不做聲,扶起受傷行動遲緩的慕容淵迅速便要向城外飛奔而去。
卻在此時,駿馬嘶鳴,兩人心裏不約而同地一懸,抬頭隻見宮肄宸一人一騎立於前方,竟也不知是從哪條路竄出來的。
“放下他,你可自行離去,我絕不為難。”
這話,宮肄宸分明是對戴紗笠之人說的。
不等紗笠之人有所回應,慕容淵已是鐵青著臉,一臉憤懣之色地怒道:“宮肄宸,就算你與我師徒情斷,總有過去相處的點點滴滴,你怎就絕情至此?”
“是我絕情還是你慕容老先生絕情,我們容後再議。你放心,留你下來並非是為了交與我嶽丈大人公辦。我隻是想問一問當年攸關我父親那件事.……”
也是在剛剛,他靈機一動,恍然想起當年父親的事轟動朝野,慕容淵勢力遍布各地,不可能全然無知。
慕容淵暗自鬆了口氣。還以為這小子是想抓了自己去沐雗那兒邀功。既非如此,就好辦了。
“軍中事故,我如何得知?你找錯人了,勿再繼續糾纏。”
說罷,慕容淵舉步要走。
宮肄宸鞭策座駕,再度橫檔他麵前,卻是不依不饒:“這種四兩撥千斤的話如何能打發我?”
說時遲那時快!
正在宮肄宸將注意力如數放在慕容淵身上的此時,忽然慕容淵身側戴紗笠之人迅如捷風地以手向宮肄宸劈來。
這一記掌風勁力十足,宮肄宸隻得暫時斂回思緒,專心應招。
在戴紗笠之人纏住宮肄宸的當下,慕容淵則迅速離去。
那之後,宮肄宸與對方又過了幾招。但對方顯然不願戀戰,捕尋到一個細漏之處,就迅捷地遁逃而去!
而宮肄宸驀然發現,此人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