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暴風雨的前夕
“郡主~”
正坐在美人榻上看書的玖玥,聽了菊清的這聲輕喚,便抬頭朝她瞥過去一眼。這一早上,菊清總像是憋著話要說一樣。
“怎麽了?”她挑眉遞去一個詢問的眼神。菊清素來是個有什麽就說什麽的直率性子,怎的今日倒‘矜持’起來了?
菊清遲疑地咬著唇瓣,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一樣,看著玖玥說道:“有些話,奴婢實在‘不吐不快’!究竟那位落姑娘跟侯爺是什麽關係?奴婢怎麽瞧著她都不像僅僅是侯爺的‘師妹’那麽簡單。看她早膳時那個殷勤勁……一會兒給侯爺盛粥,一會兒又說侯爺喜歡吃這個、不喜歡吃那個,儼然她才是這侯府的女主子一樣。奴婢瞧她那副樣子就覺得討厭。”
菊清本以為,自家郡主與她的心思一樣。誰知,在她嘮叨完這番話後,郡主除了一笑置之,便再沒了下文。和著郡主一點也不‘著急’,就她在這兒瞎操心是不是?
良久,暖閣內除了玖玥翻閱書卷的聲音便再聽不見其他。
菊清站在一旁,撅著嘴,兀自生悶氣。美人榻上,玖玥的表情則始終如一,泰然安若,雲淡風輕。
大約過了盞茶的工夫,玖玥忽然將手裏的書卷合上,好氣又好笑地睨了眼氣鼓鼓的菊清,不溫不火地問道:“你這麽生氣做什麽?”
聞言,菊清忍不住瞠起雙目。郡主還問她這麽生氣做什麽?是真不知道她在氣什麽還是佯作不知?
喉間滑出一聲淡雅的哂笑,玖玥端起炕桌上已經涼了的一杯果茶,淺淺的抿了一口,隨後才似笑非笑地說道:“有人希望你生氣,你就生氣給人家看,豈不遂了別人的心意?”
“郡主的意思是……”
菊清先是不解,隨即恍然意識到了什麽,不覺揚高了聲調:“那個落姑娘是故意的?”
玖玥含笑不語。不然呢?難道她還真以為落水心是沒地方可去,才會暫時借住在這兒嗎?
或許別人不知,但她卻是對這位落姑娘的底細有那麽微許的了解。落水心絕不是個簡簡單單的人物。憑她的實力和手腕,隻怕.……便要這帝都大亂也是信手拈來,毫無難度。這樣的她,會沒地方可去?
說到這裏,菊清又不滿了,“真不知侯爺是怎麽想的。他與郡主新婚燕爾,合該是最甜蜜的時候。即便落姑娘想來,難道他就不能拒絕嗎?”
菊清到底還是眼光淺,想不了那麽多。且不說落水心隻要求在侯府暫住,哪怕是更為‘過分’的要求,有師兄妹這一重關係在,宮肄宸都不可能輕易拒絕。何況,又有外公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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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玥想要安生地過個新婚生活,卻是諸多阻撓。家中一個落水心……雖然她極力避免衝突,但來者不善,落水心就像個定時炸彈一樣,不定什麽時候就‘爆炸’了,她自是得小心防範。這是在內。在外,一年一度的春獵又到了。玖玥隱隱覺得今年春獵必然要生事端,擔心父親哥哥的安危,她焉有避開不去的道理?
皇家圍場
再一次置身這裏,玖玥心中絲毫沒有迎接一場歡快狩獵的輕鬆,反倒沉甸甸的如壓力一塊大石。
上次在皇家圍場,宇文拓與哥哥先後遭到行刺算計的事還記憶猶新。是以,即便時過境遷,她對這個地方仍然生不出半分的好感。
抬頭,看了眼陰霾籠罩的天空,玖玥眼中有晦暗的光芒一閃而過。
“你應該待在家裏的。”
這時,沐崎焱朝她緩步走了過來。
玖玥卻是不應,話鋒一轉,忽然幽幽說道:“哥哥,你說今日狩獵能順遂地進行下去嗎?”
沐崎焱輕勾唇角,卻是帶出三分譏諷的弧度:“怎麽會呢?這麽好的機會,可不是隨時都有的。”
果然,哥哥早已洞察到了什麽.……
其實就算沐崎焱不這麽說,玖玥心中也有了七八分揣測。在此之前,宮中沈妃稱要為往生的小皇子‘超度’,去了城外的皇寺。奈何能調動的禦林軍都跟隨承帝來了圍場,保護沈妃的‘職責’便就‘順理成章’地落到了宮肄宸以及他治下的兵馬司上。
她能看出,沈清是為了故意‘調開’宮肄宸才有此舉動。否則,任憑她選了哪天就行,何必偏要與圍場春獵趕在同一日?
她是在用這種方式‘提醒’自己什麽?還是,調開宮肄宸,單純隻是為了配合別人的行動?
玖玥發覺,這個沈清越來越叫自己看不透了。雖然她一開始送沈清入宮,不過是為了打壓葉皇後。如今葉皇後包括整個葉氏都已敗落,沈清也可說是‘功德圓滿’。可她怎麽覺著:現在的沈清,說不定會成為第二個‘葉皇後’?該不是她搬起石頭卻砸了自己的腳吧?
“趁現在還來得及,你趕緊離開圍場,回太子府回侯府都行。”
正想事情想得出神的玖玥,冷不防聽見哥哥的話,便下意識反駁:“明知父親哥哥有危險,我怎麽能離開?”
沐崎焱又豈會不知她的脾氣?在沒確保他和父親安全無虞之前,她斷然不會離開。
皺著眉頭沉吟片刻,卻是轉頭對站在身後的肖遠忽然拋出一句:“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玖玥怔了怔,急急說道:“我有初一,還是讓肖遠跟在哥哥身邊……”
沐崎焱卻對她的話充耳不聞,已然抬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哥哥~”玖玥焦急地直跺腳。肖遠稱得上是哥哥的左膀右臂,有他在哥哥身旁,能分擔不少壓力。這個時候,哥哥卻偏要肖遠來保護自己,那他呢?他就不需要保護了嗎?
“郡主就聽世子的吧。隻有郡主安全了,世子才能心無旁騖地去解決其他!”
肖遠的話讓玖玥收回了追回哥哥據理力爭的想法。也許,肖遠說得對。有她在,固然能在危急時刻幫上哥哥一些忙,但也有著一定的弊端——就是哥哥必然要擔心她的安危,縛手縛腳,從而不能專心去應付其他。肖遠是哥哥最為信任的人。哥哥讓肖遠跟隨她左右,一定程度上可使他安心。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便順了哥哥的心意又何妨?
不再糾結於肖遠跟著誰,玖玥靜下心來,開始忖度那些人對付父親和哥哥可能會用的招數。表麵來看,若想要父親的命,隻需在狩獵開始時射出暗箭即可。畢竟,圍場叢林之中亂箭飛舞,偶然有那麽一兩隻羽箭射‘錯’了方向也在所難免。
可是,真會有這麽簡單嗎?
沐崎焱臨去前,叮囑玖玥留在外圍,不準入叢林深處,以免掉入有心之人的‘陷阱’裏,防不勝防。
但憂心父兄的玖玥,哪肯乖乖留守在原地?
換上了英姿颯爽的騎裝,玖玥跳上馬背,身後背著的箭囊裏則放著十餘支羽箭,以備不時之需。
“肖遠,父親那裏做了什麽樣的提防準備你可知曉?”
聽到她的詢問,肖遠四下看了看,見這裏隻有郡主、他以及初一三人,這才放心地開口,卻仍然刻意將聲音壓低,避開可能潛伏在附近的‘耳目’。
“世子安排一個體貌特征與太子肖似的人,穿上太子的衣裳偽裝成太子。”
玖玥點了點頭。這一招,祭天那一日遭遇伏擊時,哥哥也曾用過。關鍵時刻,倒是的確能保父親一命。然,事無完全。正因為是他們前麵已經用過的招數,難免對方早已有所警覺。更何況,在她的那些叔叔裏,若真有人想借此春獵之機一舉除掉父親這個最大的‘障礙’,他們必然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才行。刺殺當朝儲君,絕非小事。小謀小算在這時候根本已經沒什麽用處.……
“肖遠,換做是你,如果想要在這裏行刺當朝儲君,你會怎麽做?”
肖遠聞言便是一愣,瞳孔不覺微微地晃動了下,他沒料到郡主會問得這麽‘直接’。不過想了想,還是認真回答:“我會用‘聲東擊西’之計,抑或調虎離山!”
玖玥輕扯了下嘴角,眼裏流露出一絲讚賞的神韻。
肖遠不愧為哥哥的‘左膀右臂’,他所說也正是此時她心中所想。暗箭傷人,固然可叫人防不勝防,卻絕非萬全之策。畢竟,在父親身邊保護的精衛也不是吃素的。那就需要一個更為周密的計劃。相較於調虎離山,她更傾向於‘聲東擊西’一計。利用哥哥或她,引出父親,再將他們一網打盡!
微微眯起的美眸有一絲寒芒飛快地掠閃而過。
“肖遠,別跟著我了,去找哥哥,把我的話帶給他……”
她的聲音清淺,卻字字清晰凜冽,落入耳中帶著令人不敢小覷的威嚴。
“郡主,世子吩咐屬下……”
不等肖遠把話說完,玖玥一記冰冷若刀的眼神已經掃射過來。
肖遠鮮少見她這般威凜的模樣,心下不覺就是一震。
虎父無犬女,這話果然不假。有太子那樣威風八麵的父親,似百獸之王,玖玥郡主這個‘小獸’又怎可能庸碌無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