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打擊

  師傅……師傅……

  玖玥不會自欺欺人地以為自己剛剛有一瞬間是出現了幻聽。她的的確確是聽到了,宮肄宸對外公的稱呼,也為之陷入了深深的迷霧之中。


  外公竟是宮肄宸的師傅?這.……太匪夷所思了!


  外麵天寒地凍,不宜久站。慕容淵便引了他們去暖閣。可冰冷的暖閣,似乎也沒比外麵好多少。


  慕容淵昨日剛剛回來,還來不及整理府宅,更別說操心‘火盆’這一類瑣事。


  坐在涼冰冰的椅子上,玖玥不自覺地攏緊了披在身上的狐裘,冀望著這麽做能驅散些許寒意,卻似乎效果不佳。


  才一會兒功夫,玖玥的臉蛋就已被凍得通紅。


  宮肄宸看著心疼,遂忙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想要為她披上。


  然而此時,玖玥一個躲避的動作卻令他動作一僵,心口隨之帶出一絲微微的刺痛。她果然生氣了!

  此時的玖玥,心中千般萬般思緒縈繞,亂得似一團解不開的亂麻。她不知道,也想不明白究竟哪裏出了問題。唯一糾結於心又異常清晰的一點,是他欺騙了她!


  宮肄宸不可能不清楚外公與她的關係,卻刻意隱瞞了她某些事實。為何?還是說,從一開始他根本就是故意接近她,好達到某種抑或某些隱秘的‘目的’???

  “家中來客人了嗎?”


  玖玥的思緒尚在混亂不清之時,一道陌生又隱約熟悉的女音不合時宜地在暖閣內響起。推門信步而入的美麗女子,不正是此前曾與她有過幾麵之緣的落水心嗎?

  就見,落水心輕門熟路地走了進來,舉止自然,態度更是落落大方,儼然當這裏是自己的家一樣。而她適才那句‘家裏來客人了嗎’,對玖玥而言,更是說不出的刺耳。


  什麽時候,在這慕容府,自己成了‘客人’,倒是她落水心以‘主人’的姿態自居?


  “心兒,這是……”


  正欲為二人介紹的慕容淵被落水心含笑的聲音打斷:“義父,不必麻煩了,我們認識,而且已經打過交道了。”


  義父?


  玖玥腦中嗡的一聲,如是被什麽東西狠狠的一下撞擊,剛剛恢複的神智又出現了一刻的恍惚。


  看著外公與洛水心以及宮肄宸‘相談甚歡’的樣子,玖玥忽然有種感覺:似乎自己才是那個‘局外人’!

  此時,千般思緒縈繞於心的她也沒了心思與外公閑話家常。她很需要安靜地想一想,想一想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起身,玖玥作勢要打道回府之時,落水心含笑的聲音再度響起:“郡主,我可否有個不情之請?”


  玖玥不言,隻用一種淡然清冽到近乎冷漠的眼神看著她。


  落水心卻對她眼底眉梢明顯的淡漠恍若不見,隻就自顧自地說道:“我不便住在這裏。既然我與郡主已成了‘一家’,那麽可否容我去侯府叨擾些時候?”


  一家人?去侯府?


  其實落水心的請求也無可厚非。雖慕容淵與她是父女身份,但既非親生父女,同住在這慕容府總是多有不便。


  可就在玖玥看來,她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落姑娘不嫌棄侯府簡陋,就去住吧。”玖玥回得泰然,然而宮肄宸卻分明聽出了她話音裏的一絲薄涼。


  如今已經夠亂了,回去後,隻怕他有的是要向玥兒解釋的工夫。落水心何必又來添亂?


  任玖玥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新婚的第二日竟會是這般場景!


  回到侯府,宮肄宸牽著她的手迫不及待地回到兩人房中,欲向她解釋一切。


  玖玥並不抗拒,索性聽之任之,想要聽一聽他想怎麽對自己解釋.……

  “你生氣了?”


  看著玖玥如有寒霜凝結的清冷臉孔,宮肄宸小心翼翼地問著。


  玖玥挑眉遞給他一個冷策策的眼神,像是在說:我不該生氣嗎?

  宮肄宸暗暗一歎。早知會成今日這種局麵,他早該對她坦誠的。


  “一直以來,我都不知該怎麽對你開這個口……”告訴她他是她外公的徒弟?那他豈非成了她的‘長輩’?雖說他與她都不是會芥蒂這種事的人,可他到底還是擔心她會以這為‘借口’拒自己與千裏之外。


  這一刻的宮肄宸才恍然意識到:似乎,對她傾入了感情之後,他就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總是會瞻前顧後,再不複從前的灑然不羈、無所畏懼。


  哎!古話有雲:一物降一物。看來一點不假!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宮肄宸點了點頭。


  “是故意接近我?”


  “怎麽會呢?咱們初次見麵的場景那麽‘特別’,縱然我想設計隻怕也設計不出吧?那一次,純粹隻是偶然罷了。”宮肄宸暗暗壓下心中的一聲歎息,目光裏有一層層的苦澀和無奈漫了上來。看來,他在小玥兒那裏是徹底失去了‘信用’。


  接下來,不等玖玥詢問,宮肄宸主動坦白:“初次見麵後,我對你萌生了想要探知的欲望,就派人暗下調查過你。結果發現你是南清王府的郡主,更是我師傅的家人。或許是私心作祟,擔心你知道了我是師傅的徒弟後就會對我敬而遠之,我才一直瞞著未說.……”


  “你是怎麽成為我外公的徒弟的?”


  宮肄宸是外公的徒弟???對這個‘事實’的認知,讓她如是被打了一悶棍,愕然之餘,更多的卻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情緒。這一切,真的就隻是‘巧合’嗎?


  宮肄宸坐在了她旁邊的椅子上,試探地去抓她的手,見她並未閃躲,內心緊繃的那根弦不由得一鬆。唇角牽出一個淺然的弧度,卻莫名帶了幾分苦澀。


  “當我還僅僅是個少年時,對把時間都給了軍營的父親幾乎沒有什麽記憶。我的世界裏除了母親便隻有哥哥。母親待我極好,對我視如己出。哥哥更把所有能得到的一切都給了我。在他們的保護和愛憐下,我才得以無憂無慮地長大。可是一天,當我無意中從門外聽得母親和哥哥的談話,得知母親竟要求哥哥將王世子之位讓給我時,可以想見,當時我的觸動是有多大。一方麵,我感激母親這般待我周全。另一方麵,卻也暗暗藏著隱憂。哥哥作為嫡長子,王世子之位本就該是他的。如今讓給了我,那哥哥呢?表麵上答允母親的他,心裏會否藏了不願?而這,又是否會成為我們兄弟之間的芥蒂的一道牆,令我們從此不再像過去那般‘親密無間’.……”


  “我怕了,所以我逃了。遠遠地逃離王府,想著或許這樣,母親就不會再逼迫哥哥讓出王世子之位。而我,隻需要等到哥哥承繼了王世子之位,一切的一切都塵埃落定,再回到母親和哥哥身邊就可以了。然,年少的我卻把問題想得過於簡單了。”


  “剛離開王府不久,我夜宿一家‘黑’客棧,身上所帶銀兩被洗劫一空。發現不對去向掌櫃的討要時,卻被幾個大漢毒打了一頓。他們把傷痕累累的我隨意扔在了人煙稀罕的遠郊一帶,任我自生自滅……嗬,一個自小在蜜罐子裏長大的公子哥,別說生存了,我甚至不知該去向何處.……身無分文,又遍體鱗傷的我第一次感到了絕望。也就是那時候,碰巧遇見了四處雲遊的師傅。是他救了我,治好了我身上的傷,給了我一個可避風雨的地方。待我傷好後,他便問我:想不想學武?我毫不遲疑地點頭。那時候的想法其實很簡單,我隻是不想再被人欺負。想著有些功夫能防身也是不錯。”


  “就這樣,陰差陽錯的,我成了師傅的徒弟!”


  雖然他把少時的一場‘遭遇’講得像個故事一樣,語氣輕描淡寫得讓人絲毫感覺不出他當時的辛酸。可玖玥仍能從他眼底偶然間一下晦暗的閃爍,看出他當時的絕望與無助。


  被他緊緊攥在掌心的小手反握住他的手.……

  宮肄宸看向她的時候,剛巧捕捉到她目光裏深深的疼惜,便是心頭一暖。握起她的手放在嘴前輕輕啄吻,之後,將她順勢拉拽到自己腿上,溫柔醇厚的嗓音悄然飄落:“還氣嗎?”


  玖玥微微赧然地紅了臉。怎麽倒像是她在‘無理取鬧’一樣?

  “誰叫你不早點對我說的?”她是那麽不講道理的人嗎?如果他早說了和外公之間還有這樣一重緊密的關聯,說不定她會對他早早地消除戒心。他們也就不必繞這麽些的彎子了!

  “是是是,都是為夫的錯。今後,我一定對娘子知無不言,這樣可好?”


  他笑彎了眼眸,同時將她用力地往懷裏攏了攏,隻恨不能將她深深的揉進骨血。他就是喜歡這樣的‘親密無間’,感覺他與她之間沒有分毫的距離,親密的像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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