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瘋

  玖玥心跳猛然懸空了一拍,眼底也極快地掠過一縷幽然暗光,不過瞬間即隱匿不見。


  左不過眨眼的功夫,她所有的情緒便又歸於平靜,雲淡風輕的臉龐叫人絲毫窺探不出其真實所想。


  沒對菊清的話作出任何回應,是不想,又或覺得沒有必要。她隻懶懶地閉上雙眼,做假寐狀,全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隻她這邊‘閑事莫理’,卻是給菊清急壞了。看侯爺來者不善,該不是要與西楚的人大打出手吧?這可怎麽辦是好?不管是侯爺最終敗下陣來還是三皇子落敗受傷,她都不想看到。且不說這二人對郡主的心意,至少她覺得他們都是好人。好人就不該‘對付’好人。有一句話叫什麽來著?哦,相煎何太急。他們何必要相互逼迫、相互摧殘?和平解決問題不好嗎?

  不過,想歸想,菊清卻也覺得自己的想法真是有夠單蠢得。如今是侯爺和三皇子都想要她們家郡主,而這兩個人裏勢必隻能有一個最後‘勝出’,成功抱得美人歸。站在如此敵對立場,他們又怎可能和平共處?

  眼見著自家郡主是不打算管了,由著外麵的男人們去鬧騰,菊清卻是一則好奇一則擔心,便掀開了重簾一角,悄悄地向外窺探。


  與此同時,宮肄宸和宇文拓已經‘對’上。相持於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的氛圍,隻怕連百米開外的人都能清楚地感覺到.……

  “忠勇侯是來為我等送行的嗎?”宇文拓唇角微微翹起,卻構不成一個微笑的弧度。


  宮肄宸輪廓完美精致的一張臉上掛著經久不變的笑容,一雙眸子瀲灩著清冷的波光,聞言隻做玩世不恭的一聲哼笑,從容應道:“非也非也!我來,是為了帶回我那調皮的新娘!”


  宇文拓眼中晦暗一閃,表麵則裝作懵懂不知,“哦?侯爺的新娘子不見了嗎?那你可是走錯了地方。站在這裏的我的衛兵都是男的,實在不符合一個‘新娘子’的基本條件。而我的隊伍裏左不過就隻有那麽兩個女子。一個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另一個是她的女婢。莫非侯爺著急尋找的,是那個婢子?”


  似是而非的‘玩笑’聲中,他卻已將自己與玖玥的關係交代了清楚。東越皇帝賜婚聖旨已下,饒是他宮肄宸再如何想不依不饒、糾纏到底,怕也擔不起一個‘抗旨不尊’的罪名。何況,這不僅僅是一男一女成親與否這麽簡單,他和玖玥的親事還攸關兩國維係良好關係,可謂至關重要。諒他宮肄宸,也不敢輕舉妄動的!

  不過,顯然宇文拓對宮肄宸的了解還不深。用他世俗尋常的想法去判斷宮肄宸委實不太恰當。宮肄宸若真隻是他所想的那種‘普通人’,今日,此時此刻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來!

  迎視著宇文拓清冷的目光,他唇角微微翹起,帶一點邪肆玩味的弧度。忍不住笑了一聲.……然而,笑聲剛漫過喉嚨卻是戛然而止,他竟是綿長而緩慢地吐出一口氣,“我們就別打啞謎了吧。今日,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帶玥兒走的。還請三皇子行個方便,宮某必定對殿下感恩戴德!”


  話已說到了這份上,宇文拓再難維持臉上客氣的微笑,神色如冰,聲音驟然一冷:“忠勇侯這個玩笑未免有點開大了。玖玥郡主是東越皇室派去和親西楚的人選,又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怎可讓你輕易帶走?”


  宮肄宸撇了撇嘴,一副‘早知道會這樣’的表情,“那沒辦法了,你我隻有刀劍上見真章了!”


  不等宇文拓回應,倒是一旁的衛兵統領聽了宮肄宸這番‘大言不慚’又實在‘傲慢無禮’的話語,一股無名火便蹭蹭地往外冒,此刻麵目猙獰,抽劍出鞘,“讓我來會會你!”未等話音落下,他一人單騎已經飛衝上前,與宮肄宸動起手來。


  能爬上統領的位子,可見此人絕非泛泛之輩,身手自是不俗的。


  彼時,他手持長劍,宮肄宸卻是赤手空拳。他竭力攻擊,對手卻隻防不攻。但就算是這樣,他也未能從宮肄宸身上討到任何便宜。反而因立功心切,沒把握好自己,竟在一次出劍後,不穩的身體再難保持平衡,狼狽地摔下馬去。


  這一摔,可把他的暴脾氣徹底地激發出來。從地上爬起來,也不問一問宇文拓的意思,一心想找回‘麵子’的這位統領豎手為刀,冷冷揮下。霎時間,至少百餘名衛兵呈蜂擁式地齊齊向宮肄宸襲去.……

  菊清撂下簾子,心急如焚地湊到玖玥跟前,聲音帶著莫名的恐慌:“郡主,可不好了,那麽些人一同宮向了侯爺。他們這分明是以多欺少嘛。郡主你快想想辦法。由著他們這麽打下去,侯爺定會受傷的。”


  玖玥仍是一言不發,閉目合眼,像睡著了。但菊清卻心知肚明,郡主根本是在裝睡了。外麵都已經亂套了,她怎麽還能睡得著?

  “郡主~”


  菊清的聲音已隱隱帶了懇求的腔調,玖玥仍像一座不動的大山般,安如磐石。菊清沒辦法,隻得又扭頭掀了簾子,焦急地查看外麵的形勢。


  不過片刻工夫,她再度折返,這次聲音裏已明顯帶了哭腔。


  “郡主,不好了,真的不好了,侯爺他是不是瘋了?他竟然由著那些人打他,不肯還手。這樣下去還得了?”


  菊清就從未見到過這樣的‘瘋子’!哪有人一味由著別人打而不還手的?侯爺明明有功夫的不是嗎?方才他與那統領對打時她瞧得真真的,侯爺幾乎都沒怎麽還手,卻還是將那位統領打得毫無反擊之力。這樣的侯爺,對付起那些功夫平平的衛兵來,就更不在話下。可他怎麽……這到底是為什麽呀?


  打不還手?


  玖玥緊閉的雙眼,眼皮輕輕蠕動了一下,袖子底下的手指緩緩攥攏成拳。


  外麵的情狀幾乎呈‘一邊倒’的趨勢。因宮肄宸打不還手,敗下陣來不是一種理所當然的結果嗎?


  好在,宇文拓早已吩咐了下去,不準傷及宮肄宸的性命。衛兵們這才手下留了些許情麵,沒動搖武器。否則,倘若那些拳腳變成了刀劍招呼在他身上,此時此刻,他可就不止是身受重傷這麽‘簡單’了。怕是早已經與他心愛的玥兒‘陰陽兩相隔’,再無相見之期……

  “住手!”


  這一聲厲喝來自宇文拓。他並不想宮肄宸死。哪怕二人是‘情敵’的敵對立場,但曾經在皇家圍場他被刺客追殺時,宮肄宸卻是曾助過他的。那一日若沒有宮肄宸,僅憑玖玥一己之力,斷也不能從刺客的圍攻中將她救出。這份恩情他記下來,也自是不能恩將仇報!


  信步走上前。


  衛兵們則自動自發地向兩側退開,留出中間的一條路給他。


  彼時,宮肄宸已被打落下馬,卻仍直挺挺地站在那裏。邪魅的似笑非笑勾在唇邊,哪怕全身是傷,竟也絲毫無損於他的卓然風采。


  “你回去吧!”


  宇文拓淡然而道。並非他不夠心狠,而是不想也不能對這個人‘趕盡殺絕’。因他猶是玖玥心裏的人,真若性命折在了這兒,玖玥必然會恨上自己。而這樣的結果,絕非他想要。


  “我是會回去,不過是帶上我的玥兒一起。”嘴角輕揚,帶出幾分玩世不恭的弧度。


  宇文拓眼中神色有瞬間的凜然,不容分說地低喝道:“不可能!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


  “既然三殿下冥頑不靈,我也沒什麽好說。擺在你麵前的隻有兩個選擇:一,殺了我;二,讓我帶她走!”宮肄宸語氣堅韌,表情倔強,分明是抱著‘必死’的心在打這場賭。


  “咱倆究竟誰冥頑不靈?”宇文拓不禁有些氣急敗壞地吼了出來。皇上聖旨已下,玖玥本人也已答應了和親,為何他宮肄宸還不肯放棄?

  宮肄宸斜挑嘴角,笑容邪肆幽魅。


  看見他這副近乎挑釁的表情,宇文拓心口驟然湧上一股無名火,咬牙從齒縫間擠出:“既然你冥頑不靈,任何後果都是你咎由自取。”


  說罷,再不看宮肄宸一眼,轉身離開。幾乎同時,那位先前在身上吃了虧的衛兵頭領洞察其意,對兩側衛兵們立刻做出一個‘攻襲’的手勢。瞬時間,衛兵們一擁而上……

  而此時,馬車裏,菊清的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劈裏啪啦地往下落。她忍不住湊到玖玥身邊,用力搖晃著她的胳膊,語帶懇求地哽咽道:“郡主,求您快想想辦法吧,不然真會鬧出人命的!”


  見玖玥仍是無動於衷,菊清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突然豁出去一般地大聲吼道:“郡主現在不聞不問,是發自真心嗎?我就不信郡主你一點也不擔心。難道非要等了出事後,郡主再‘追悔莫及’嗎?郡主,那是侯爺,是郡主曾經決定要嫁的人。難道郡主真能眼睜睜看他死在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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