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不要對我太好
到了真正該離開的時候。雖然宇文拓體貼,不曾催促,可再這麽‘告別’下去,怕是到了晌午猶未能出發。那麽,天黑以前,他們勢必不能一如預期地趕到相應城鎮落腳。會露宿荒野之地也說不定!
這麽想著,玖玥終於邁開了似有千斤重的雙腳,走向停在前麵的馬車。
正待她即將登上馬車之際,一陣馬蹄飛踏而來的聲音吸引了大家夥的注意,玖玥更是止了步子,也尋聲看了過去。
隻見,沐崎焱一人單騎狂奔而來。甚至不等馬兒停下,他已當先從馬背上飛身而下,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玖玥麵前,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有父親,有我,我們必不會讓你受一絲委屈!”隻要人沒到西楚,就還有可挽回的餘地。
“哥哥~”
玖玥有些啼笑皆非地看著神情冷凝莊肅的沐崎焱,她都已經準備往西楚而去了,到了這時候,哥哥怎還說這種話?
“沒能參加哥哥的婚禮,將是我今生之憾!”
實際上,宇文拓體貼他們兄妹情深,本想延後歸回時間,讓她參加完哥哥的婚典再走也不遲。然而這般好意卻被她當場否決。不是她不想在家中多留幾日,而是她怕自己會有所動搖,亂了好不容易沉定下來的心!
沐崎焱一時頹然,放開了她的胳膊,退後兩步。喉結上下滑動幾下,似有話要說,最終卻隻化為一聲輕淺不可聞的歎息。
“罷了!既然這是你選擇要走的路,你便去走吧。隻當時候磕著摔著,都不準到我麵前哭哭啼啼。”這話說得十分生硬,分明猶帶著怒意。
玖玥翹起嘴角笑了笑。迎上前,不顧男女之別,給了最親愛的哥哥一個臨別的擁抱,淡雅而溫潤的嗓音悄然飄落,“哥哥一定要幸福哦!”要很幸福很幸福,連同我那份.……
低著頭,為了不讓沐崎焱瞧見她此刻臉上難掩痛楚之色的表情。玖玥匆匆轉身,快步走上馬車,踩了腳蹬登上馬車。過程中,緊捏手指,尖銳的指甲深陷在皮肉裏,帶著微微刺痛。似在用這疼,提醒自己已沒有‘回頭路’。
待她和女婢雙雙上了馬車,宇文拓便對沐崎焱點頭示了下意,隨後做了‘出發’的手勢。二十幾名護衛連同他在內分散在前後,周密地保護著馬車裏的人。餘下還有近千名西楚遠道而來的衛兵都已先一步出來京城,正在城外等候,隻等他前去匯合。
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身後緩緩而行的馬車,那眉目間極盛的光彩將他本就出挑的麵容襯托得更加風采卓然。
玖玥不會知道,得到了她,他有多開心,有多高興,有多欣喜若狂!即使他明知此時的玖玥,心並不在他身上。但沒關係!他們來日方長,他相信玖玥遲早能看見自己的好。他願意用一生去等待她的回應!
就在沐玖玥跟隨西楚使團即將離京而去的時候,忠勇侯府裏,‘喝醉’了酒的宮肄宸仰麵朝天地倒在冰涼地地板上,雙目緊閉,似睡著了。
一旁的桌子上,夜離則是伏桌而睡……
落水心悄無聲息地走進,看到的就是兩個男人用不同姿勢‘熟睡’的畫麵,以及或立或躺的足有十多個酒壇!
他們是喝了多些?
她隱約蹙了下眉頭,走到宮肄宸身旁,蹲了下來。情不自已地伸出手,作勢要去碰觸他的臉頰。她以為‘熟睡’中的男人卻在這時候冷不防地睜開眼。
落水心的心跳不覺加快了一拍,手揚在半空,落下也不是,收回也不是。一時間,麵上浮現出略微尷尬的神色。
“宸,你醒了?”
她話音剛落,眼前的男人便猛然站了起來,話也不說一句,搖搖晃晃地就往外走。
“宸,你去哪兒?”
落水心忙要追出門外,身後,卻幽幽傳來了夜離冷冷的製止聲,“別追了,由他去吧!”
難以置信地轉過身,看著已坐起來,分毫醉意不曾顯露的夜離,落水心一則錯愕一則忿然!
“你怎麽會.……”
“怎麽會沒醉,是嗎?”夜離接過她的話茬,扯了下嘴唇,露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眼底卻是一片冰寒,“水心,你何必要這麽處心積慮?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強求不來。用計逼走了沐玖玥還不夠,你居然在我們喝的酒裏加了‘千日醉’?”
所謂‘千日醉’,顧名思義,是可令人醉生夢死的一種藥物。雖不會醉上千日那麽誇張,但七八日難以醒來卻可輕易達到。落水心在酒裏摻入了‘千日醉’,便是想要宮肄宸‘醉死’過去。待到七八日後他醒來,即便想去追,怕也來不及了。
“是你,對不對?”
落水心的聲音急轉直下,看向夜離的雙眼有火光隱隱跳躍。夜離對味道素來敏感,千日醉的味道或許逃不過他的鼻子,但她篤定,宮肄宸一定聞不出來。隻要夜離沒說,宸就必然會把摻有‘千日醉’的酒喝下去,那她的計劃也便成功了!
可是他.……夜離他為什麽要破壞這一切?
夜離不承認卻也不否認,隻就淡淡看著她,一雙光芒內斂的眸子猶若夜色蒼茫,冷清而森寒。
“若師兄與你有緣,這麽些年,他早該對你動情了.……”
“閉嘴!你懂什麽?宸不喜歡我,是因為他還不曾看見我的好。”落水心近乎歇斯底裏的吼聲,與她素日裏給人嫻雅端莊的印象大相徑庭!
然後,似想到什麽,她勾起嘴角,笑得殘獰而陰險。
“你以為,讓他追回沐玖玥,我就沒辦法了是嗎?不,恰恰相反!因為就在幾日前,我恍然領悟到,令他對沐玖玥徹底死心的辦法並非送她遠走,而是要.……讓她徹底在世間消失!”
聞言,夜離瞳孔微縮,近乎不可思議地低吼道:“你瘋了?”
落水心卻不與他在口舌上一爭高下,嘴角隱晦地勾起一個弧度,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悠然走出了門外。
就在宮肄宸一人一騎狂奔向城外的時候,他所不知的是,宇文拓早已更改了行進的路線。也許是出於私心作祟,能得玖玥應承嫁他讓他儼然猶如得到了全天下一般。是以,他變得小心翼翼又瞻前顧後。唯恐對這樁聯姻一向持反對態度的南清王世子又或猛然開竅的宮肄宸再追上來,他悄然改變了原定路線。當然,這一切玖玥是不知情的。
自出了帝都,玖玥多數時間都閉目假寐,很少開腔說話。隻是偶爾菊清會主動與她說上一兩句話,她也泰半隻做單音的回複,絲毫沒有要深談的意思。
見她這副模樣,菊清不知暗暗在心裏歎了多少聲氣。既然郡主不願和親西楚,不願嫁給西楚的三皇子,又何必勉強自己?
對個中緣由,菊清自是不了解的。其實,但凡有別的選擇,玖玥又何至於如此?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哥哥出事,看著父親深陷囫圇,看著上一世的悲劇又再度重演.……
到了傍晚,宇文拓吩咐衛兵們原地安營紮寨,他則與玖玥連同初一菊清幾人去了附近小鎮的客棧留宿。
其實,宇文拓是可以睡帳篷的,但他卻舍不得玖玥跟著吃苦。這冰天雪地的,睡在帳篷裏,可不要凍壞了。雖然這小鎮客棧裏的房間也並不奢華,但總歸是暖和的,要比露宿荒野強多了。
玖玥洗了個熱水澡,才穿好衣裳,門扉上便響起了幾聲輕敲。
菊清忙走去應門。見門外站著宇文拓,忙福身一禮:“殿下~”
“這是在外頭,沒那麽多禮數。”
對菊清這麽說著,宇文拓的目光卻忍不住飄向了正坐在桌邊飲茶的女子。許是剛洗過澡的緣故,此時玖玥並未將頭發束起,而是任由一頭及腰青絲傾瀉而下,隨意地披散在身後。
這並不常見的模樣,讓宇文拓的心不禁漏跳了一拍。
“殿下有事嗎?”
見他看自家郡主看得怔住了,菊清不得不出聲詢問著。雖說名義上三皇子與她們郡主是未婚夫妻,可在未成親前,也就是兩人的夫妻關係未正式確立前,有些事情還是得注意著些。像現在,天已經黑了,若是叫三皇子進了門,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了出去,總不太好聽不是?
“哦,舟車勞頓,路途辛苦,我便讓廚房夥計為你熬了雞湯,補補身。”
分明是菊清問的問題,宇文拓回話時卻隻看著沐玖玥,儼然把菊清當成了透明的空氣一般。這讓菊清不免有些小小的鬱悶和尷尬。
“請殿下進來!”
沐玖玥發話了,菊清自是不敢不從,忙微微低頭對門外的宇文拓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玖玥之所以會請了宇文拓進來,一方麵是為了感謝他的備至關懷。也是有些話想要與他說清楚。
“菊清,去馬車裏把我的手爐取來吧,這會兒覺得手有些冷。”
這便是要把她支開,與三皇子單獨聊了?
菊清心若明鏡,聞言便福了一福,走出房間。
為在身旁坐下的宇文拓斟了杯茶,玖玥清冷淡雅的嗓音不溫不火地響起:“答應和親實非我所願。所以,不要對我太好,也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與精力!”
宇文拓沒想到她竟這般直截了當,怔了片刻,隨即嘴角緩緩噙起了一個略顯自嘲的笑容,“你答應和親是迫不得已,我這一點我早看出來了。雖然我不知個中緣故,也知此時的你,心並不在我身上。但是,我願意等,等到你改變的那一天.……”
玖玥眉峰微蹙,聞言便欲出聲反駁,宇文拓這時卻突然站了起來。丟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看他步履急匆,大有‘落荒而逃’之勢,估計是怕再耽擱下去,會從玖玥那裏聽到更多他並不想聽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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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玖玥帶著菊清同宇文拓在客棧外見了麵。
對昨晚短暫的交談,宇文拓絕口不提,隻關切詢問她昨晚可有休息好?一番寒暄過後,便出發前往鎮外與等待的使臣衛兵們匯合。
“郡主,照這個速度,咱們要行多長時間的路,才能到西楚皇都?”
緩緩而行的馬車上,菊清垮著臉,悶聲詢問玖玥。三殿下體諒郡主自然是好,可也不能僅僅是怕馬車顛簸,就把行進的速度放得這樣慢啊。拖延了抵達西楚皇都的時間,就意味著她們不止要多坐馬車一日兩日,那不是更受罪嗎?連她都想得到的問題,不可能三皇子想不明白。這便應了那句話——關心則亂!看樣子,這位三皇子對她們郡主還真不是一點點的在意呢。
“你去知會殿下一聲,叫他加快行進速度。”
“好嘞!”菊清等的就是這一句。傾身上前,作勢要掀簾而出。卻在這時,馬車不知何故的突然一個急停。菊清一時刹不住,慣性所致,人就整個跌出了簾外,與外麵趕車的衛兵撞個正著。
“哎呦!”揉了揉撞疼的額頭,菊清才要問趕車的衛兵為何突然停車,先前竟連知會一聲都不曾。卻發現氣氛有異……順著衛兵目光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當她遙遙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眼中登時掀起了極大的風浪。
“郡、郡主,大事不好了!”
鑽進馬車裏,不知是驚嚇還是緊張所致,菊清一張臉煞白煞白的。
“怎麽了?”
“是……”指著外麵,菊清嗡動著嘴唇,卻是半天發不出聲音。
“到底怎麽了?”玖玥不覺莞爾失笑。究竟看到了什麽,竟把她嚇成這樣?
好半晌,終於找回丟失的聲音,菊清不自覺地揚高聲調,“是侯爺,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