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和親
夜離麵上分毫不顯,然則內心卻湧起了駭浪驚濤!是這樣嗎?因為他也喜歡上了沐玖玥,利用沐哲翰此般設計後才會如此的愧悔難當?他一直以為這愧疚懊悔隻是單方麵地因師兄而起。現在想來,卻是不然!
或許,早在初見時,他便已一見傾心,隻在潛意識裏刻意去回避這份特殊的情愫。
嗬,喜歡嗎?
目送夜離踉蹌的身影走回房間,落水心不覺捏緊了十指,驚鴻之美的麵容此刻卻因一絲恨意縈繞而顯出了幾分莫名的猙獰。
又是沐玖玥!勾引了宮肄宸還不夠,現在就連夜離也對她暗暗傾心。她究竟有什麽好?竟引得他們爭先恐後地鍾情於她?
不,或許送她遠去西楚還不夠。她真正該做的,是上她徹底從這世上‘消失’!
~~·~~
宮肄宸病倒了!
與夜離一場大戰幾乎耗光了他的心血。然而,相較於身體上的傷,更嚴重的傷卻是在他心裏。
自回到侯府,宮肄宸就高燒不退,請了多少大夫也不管用,急得阿迪萊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阿迪萊知道,主子是‘心’生病了。不是有那句話嗎——心病還須心藥醫!可問題是,這‘心藥’她到哪裏去弄?
正在她一籌莫展、心急如焚之際,她殷殷期盼的人出現了!
“郡——”
沐玖玥豎起一指,搖了搖,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脫下大氅,步入宮肄宸所在的暖閣。
她將步履刻意放輕,生怕吵醒了榻上昏迷亦或熟睡的人。
他傷得很重。即使阿迪來並未明說他傷得有多重,但僅從他蒼白不見一絲血色的麵容,她也頃刻之間有了判斷。
眼底飛快掠過一抹痛悲之色,她幾乎要捏緊了手指才能勉強壓下心中山呼海嘯般的痛楚。
何必呢?為了我這樣的人,不值,真的不值.……
在床邊緩然坐下,她微微把身體傾向前,伸手去探他的額。滾燙的溫度讓她一顆心有如被一條濕布緊緊包裹,疼得她像是快窒息了。
好疼啊,真的好疼。她從沒試過像這麽一般的心痛如絞……
執起他一隻大手輕放在臉邊,一層濕霧模糊了眼睛。一時看不清楚他的臉,玖玥焦急地趕緊用手背胡亂抹了下眼睛。可剛剛擦幹的眼睛緊接著卻又有另一層濕潤水汽浮然而上。
“你這個大傻瓜!”
玖玥暗暗心疼他所受的傷,卻更氣他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這時,榻上的人忽而淺淺的嚶嚀一聲,似要醒來。
玖玥心下一驚,站起便作勢要‘逃走’,手卻猛然被他一隻大掌牢牢攥住。
此時的玖玥心裏一則欣喜一則焦慮。欣喜自是為了他的清醒,焦慮則是擔心他醒來發現自己在這兒會‘多想’。正在她糾結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出現之時,玖玥詫異地發現身後之人竟沒了動靜。
緩慢而小心翼翼地轉回頭去看,當玖玥看到男人雙目緊閉、一點清醒的跡象也無,不覺自嘲地哂笑一聲。
合著他根本沒醒.……
什麽時候起,她膽子竟這樣小臉?一丁點風吹草動竟就嚇得她魂飛魄散。
想把手從他掌間抽出來,奈何,男人盡管早重傷之下又是昏迷之中,居然還是力氣驚人。嚐試了幾次無果,她隻好訕訕地選擇放棄,由他去攥,大不了,她過會兒走就是了。
找到了一個‘堂堂正正’可以留下的借口,玖玥又坐回床邊,一隻手被他攥著,她隻能用另一隻手去輕輕描繪他臉部輪廓。
他有飛揚的劍眉,很深的眼窩,高挺的鼻梁和緋薄的嘴唇。睜著眼,琥珀色深眸往往在看著她時,都有一層肉肉的水波沉浮其中,讓人不知不覺似要沉溺其中.……
他的嘴唇很薄很薄,每每笑時,微微揚起的一線弧度有種亦正亦邪的魅力,讓人心悸不已。
正看著他的臉微微出神,房門輕開的聲音響起,是阿迪萊走了進來。
見她手持托盤,托盤上放著一隻碗,裏麵有黑黢黢散發澀苦味道的藥汁,不用想也知道是要喂給宮肄宸喝的。
“我來吧!”玖玥主動承接下喂藥的工作。
阿迪萊點了點頭,卻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是她的錯覺嗎?玖玥郡主眼裏分明有對主子的情意,又為何……
在她取走了碗後,阿迪萊轉身便要出去。
“我來的事,別告訴他!”
阿迪萊輕聲應諾。暗暗歎息了一聲,便舉步向外走去。
~~
從昏睡中醒來已經兩日。這兩日間,宮肄宸緊關房門不出,不吃不喝,儼然一個廢人。
夜離會來是阿迪萊始料未及的。畢竟,主子與他才那麽大打出手過,甚至害得彼此身受重傷,她實在想不明白夜公子這個時候怎還會出現在侯府?難道他就不擔心主子一時急怒攻心,又與他動起手來嗎?
盡管她什麽都沒問,夜離卻從她糾結的目光裏看出了她的惶惑與費解,不覺莞爾一笑:“我與他小打小鬧慣了的。難不成,師兄弟之間還會記一輩子的仇?”
那叫‘小打小鬧’?
阿迪萊表示無言以對。
夜離手提兩壇酒,輕車熟路地尋到宮肄宸的房間。
自他進去後,阿迪萊就一直守在門口,側耳聆聽著屋裏的動靜,唯恐那兩人又打了起來。主子和夜公子俱是重傷在身,實在經不起任何折騰了。
自然,對於宮肄宸和夜離之間的兄弟情誼以及這麽些年來的相處模式,阿迪萊不可能有所了解和體會。正如夜離所言,他們打打鬧鬧慣了。打過鬧過之後,兄弟間仍可做到毫無嫌隙。
“喂,我帶了酒來,上好的桂花釀。”
夜離這一吆喝,原本坐在書案後手執朱筆不知是寫還是畫著什麽的宮肄宸便順勢停了手上動作,起身走到了桌邊,與他相鄰而坐。
喝酒時,兩人有一習慣,都不喜用杯子或碗乘著喝,總覺得那樣喝酒不過癮。
夜離將其中一壇酒推給他,自己則提著另一個壇子的壇口,就那麽大口大口地往嘴裏灌。末了,用袖口隨意抹去嘴邊的水漬,大呼一聲過癮。
一改平日裏的優雅書生氣質,此時的夜離,倒像極了豪邁奔放的草莽漢子。
壇裏的酒各自下去了大半,夜離猶豫著,終還是開了口:“她今天走,你不去追嗎?”
“追?”宮肄宸冷冷地嗤笑一聲,琥珀色的眸子半點波紋也無,冷冽之極。“為了她的家人,她那麽輕易就放棄了我、放棄了我們之間的感情,我何故又要自討沒趣地貼上去?”
夜離輕歎了一聲,他這分明是在說氣話。情深如此,又怎可能說放下就放下?
“既然你也知道她這麽做是有原因的,難道就不能體諒嗎?”
夜離忽然覺得說出這句話的自己實在虛偽得可恥。明明是他造成了今天的局麵。是他指使沐哲翰利用沐崎焱身世的秘密去威脅恐嚇沐玖玥,致她不得不選擇‘遠走高飛’。現在,他卻又希望師兄去追回她。嗬,多麽可笑啊!
也許,或許有那麽一絲絲的可能是私心作祟吧?在被落水心一語道中了潛藏在心底的真實情感,他恍然發現自己……竟不願沐玖玥去到那麽遙遠的地方。與其再見遙遙無期,把她放在眼前,或許他的心會更好過一些。
另一邊廂,整個南清王府皆被離別的愁緒籠而罩之,甚至‘脆弱’一點的下人,還忍不住哭了起來。
郡主這一走,怕是就沒機會再見了.……
也是玖玥平素裏寬待下人,沒有郡主‘架子’,故在下人眼裏威望極高。才使得奴才們對她的離去無一不感到黯然失落。
一些準備妥當,玖玥就去了沐雗所在的書房,卻出乎意料地被拒之門外。
父親不肯見她,是猶在為她的任性妄為而氣怒憂憤,還是……不舍別離?
玖玥暗暗歎了口氣,跪在地上,朗聲道:“玥兒謝父親養育之恩!”言罷,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郡主,三皇子此刻人就在外頭,說來迎你。”
初一的聲音落在耳中,讓玖玥不覺地心生悵惘。現在,是真的要走了。
轉身,一步一步,她走得艱難而又緩慢。每走幾步,就要回過頭看一看父親書房緊閉的門扉,心中悵意縈繞,讓她鼻尖不覺一酸。
害怕自己會生出更多的不舍之思,玖玥一咬牙,加快了步伐,眨眼之間便消失在了梧桐苑!
此時的王府大門之外早已是人滿為患。眾人俱來為玖玥送行。如果說嫁出去的沐玲玉回來與她送行猶在情理之中,那麽,久在佛堂幾乎足不出戶的二夫人的現身,則讓玖玥始料不及!
“二夫人~”
玖玥衝著一身素衣的二夫人齊氏略點了下頭,算作招呼。後者則微微翹起嘴角,送出一個並不明顯的笑!
玖玥掃了眼前來送行的人,唯獨不見沐崎焱的蹤影。至於同樣隱而不見的沐崎瑄,因她並不在意此人,自然也就沒多少感覺。
“哦,世子可能還在別院,應該是.……忘了時辰。我剛剛已經派人去請了。”三夫人玲瓏之心,看出玖玥那一眼目光之下的失落,忙安慰地說道。
玖玥不置可否。若哥哥真想出現,早便出現了。
“各位珍重!我走了!”
“郡主等等!”
顧嬤嬤氣喘籲籲地跑了出來,疾奔至玖玥麵前,將一個剛溫好的手爐放到了玖玥手裏。
“這一路上天寒地凍的,郡主可別凍壞了才好!”
顧嬤嬤低著頭,似不想讓玖玥看到她臉上的表情。然則,帶出細微哭腔的聲音仍泄露了她此時心中深深地不舍。
“姑姑珍重!”
玖玥抱了顧嬤嬤一下,這是其他任何人,哪怕沐玲玉這個親姐妹都不曾有過的‘特別對待’。
“郡主也……好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