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醋意

  “楚側妃,在你掌理的後宅發生了這樣的事,你責無旁貸。即日起,緊足楚湘閣,閉門思過。王府諸事,暫由三夫人打理。”


  沐雗的聲音冷冽低沉,字字恍若淩空砸在地上的冰珠,擲地有聲而夾雜一種令人無從置喙又不敢抗拒的威懾力。


  楚側妃莫名其妙被奪權,臉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兒去。而一旁偽裝成‘受害者’的大夫人聞言也是錯愕的一怔。不是她,而是那個怯弱膽小見了人連話都不敢說上一句的三夫人?為什麽?

  隻有沐玖玥看得通透。父親之所以有此示下,也是無奈之舉。相較膽小懦弱的三夫人,大夫人其實更適合暫代掌權夫人之位。隻大夫人的‘精明’平素都用在了自己人身上,諸如今日的事,她本可在第一時間‘息事寧人’卻還是選擇替沐玲玉出頭,將‘髒水’往沐玖玥頭上扣。如此自私自利的人,絕不適合執掌一府中饋。


  事情總算塵埃落定。楚側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雖然沐雗未重罰於她,然,夫妻情分已降至冰點,楚側妃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且不說沐雗親自下令禁足讓她顏麵盡失,就是武國公府和楚衍也必定為著那個無辜夭折的孩子而記恨於她。


  再說大夫人,一樣未能討到什麽‘便宜’,還平白與沐玖玥結了怨,也是‘得不償失’。


  踏出花廳的沐玖玥,無意中掃見沐崎瑄轉身離去的背影,眼中顏色不覺一深。


  明知楚側妃千夫所指,受罰禁足,他作為人子卻連麵都不肯露,更別提替楚側妃向父親求情。如此涼性薄情,看來‘親情’在沐崎瑄眼裏當真半分的意義也無。


  ~~

  二月初三,是南清王妃身故的日子,俗稱‘祭日’。


  每到了這一日,沐玖玥都會去遠郊一帶的尼姑庵齋戒小住半月,以表達對故母的哀思。


  三夫人早早即為她打點好了一切,還要派王府侍衛跟從卻被玖玥婉言拒絕。她此去尼姑庵,帶了太多身為男子的侍衛,恐生不便。


  “郡主,喝杯果茶暖暖身子吧。”


  緩緩馳行的馬車中,梅韻遞給玖玥一杯剛烹好的果茶。果香伴著茶香清冽,絲絲飄入鼻息,令人頓覺清爽。


  隔了幾個月,好不容易出府一趟,菊清不時就要掀開覆蓋小窗的輕簾向外望上一望,臉上的興奮表情絲毫不加掩飾。要知道,頭前兩次郡主離府遠行都沒帶上她,叫她好生失落。這次雖然隻是去尼姑庵,但總歸是離了王府的,她的興奮之情可以想見。


  原本這趟尼姑庵之行平淡無奇。自打懂事以來,每到了娘親祭日,沐玖玥都會來到此地,更別說每年都會給尼姑庵裏捐了不少的香火銀子。尼姑庵上下與她相互之間都已十分熟悉。可就在沐玖玥來此的第七日,隨著另外一行人的到來,原本的平靜被徹底打破,注入了一絲詭異的波瀾.……

  安靜的禪房之內,沐玖玥盤身而坐,手裏輕撚念珠,默念禪語。


  這時,菊清忽然推開門闖了進來,將原本幽靜安謐的氣氛一掃而空。


  “郡主,禪院裏又住進了一夥人,你猜猜是誰?”


  沐玖玥無奈地睜開雙眼,有些意興闌珊地看著菊清。她既然叫自己猜,就意味著來人是她認識的。可她認識的人多了,若這都能猜出來,也就不必在此坐定念什麽禪語了,直接飛天成仙就行了。


  菊清是個急性子,等不及她開口,就已倒豆子一樣地把自己所知都倒了出來。


  “是葉府的大夫人。就是之前在宮中見過的那位。郡主記得嗎?她的兒子還與咱們王府的二王子發生過摩擦。”


  葉府的大夫人……

  玖玥唇角彎起一個淺弧,卻構不成微笑的表情。略一停頓,便又把眼睛閉了起來。


  菊清卻未因為這樣就乖乖地閉上嘴,依舊自顧自地絮叨著:“奴婢聽說,不止是大夫人,連那位曾與二王子發生過摩擦的大公子也來了。奴婢適才悄悄在那葉府大夫人禪房外偷聽來著,聽那位大夫人與婢女之間的談話,好像是葉公病了,大夫人特來此祈福祝禱。大公子應該是陪著大夫人來的。嘖嘖嘖,不過一官家夫人,那排場比郡主您風光了何止十倍.……”


  玖玥無奈地再度睜眼,伸手在菊清額頭上重彈了一下,“你這愛‘聽牆角’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要是給人家發現,還以為是她派了這丫頭去偷聽呢。


  “哦!”


  菊清揉了揉被彈痛的額頭,卻是咧開嘴賣乖地憨笑兩聲。誰叫她好奇心這麽強呢。


  “你去告訴梅韻,這幾日,不要與葉府的人有任何交集。即便有人向你們攀談,你們也即刻躲開,不許同她們有過多的接觸,明白嗎?”


  菊清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雖然不甚清楚郡主的用意,不過正如梅韻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主子是主子,說了什麽豈是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可隨意評判置喙的?她們應該做的唯有兩字:服從!


  有些事如果一定會發生,有些人如果一定會見到,任憑躲了也是白躲。就像此刻.……

  沐玖玥不過貪看月色在外麵多待了一會兒,就有人來擾她的清淨了。


  “夜裏看月,郡主好雅興。”


  聽著這道溫和的男聲,玖玥眼裏不覺凝起來一層寒光,並未應腔。


  她的沉默,已是一種變相的‘拒絕接近’的信號,怎奈,有的人卻對她用冷漠築起的高牆視若無睹,執意地走上前來,與她肩並肩站在月下。


  看月的興致瞬間一掃而空,沐玖玥轉身要走,葉天澤含著戲謔的溫醇嗓音卻在身邊響起。


  “在下無意冒犯,見郡主在此賞月遂來打聲招呼,郡主又何故要拒人於千裏之外?”


  隻是來打聲招呼?

  沐玖玥微微揚起的雙唇牽出一個略帶譏諷的冷笑。尼姑庵乃清淨之地,遠離是非煩擾,來這裏的香客會被安排在不同的地方居住。她們這些女賓是宿在尼姑庵後方的禪院裏。至於男賓,則會安排在稍遠地方的幾間空閑小屋裏。時至深夜,葉天澤不好好在住所裏休息,反而漏夜跑到了尼姑庵來,還擅入女賓居住的禪院,已是無禮至極。現下居然還大言不慚說他‘無意冒犯’.……嗬,這樣反倒更印證了她先前的臆測。果然葉府來人入庵絕非‘偶然’。至於他們在盤算什麽,她不想知道,也不感興趣。


  “大公子說笑了。非我要‘拒人千裏之外’,實在是時辰已不早了,你我男女有別,不宜在此獨處。免得傳了什麽閑話出去,給你我造成不必要的困擾。我先行一步,告辭!”


  沐玖玥眉目寒涼,言罷,便步履悠然地走回禪房,心裏卻並不似表麵一般平靜。她能感覺到,葉天澤是故意接近她。可……為什麽?南清王府與葉家表麵雖然井水不犯河水,但葉家身為二皇叔的幕下之臣,立場與南清王府敵對,這已是昭然若揭。葉天澤此時卻來主動接近她,著實令人費解!


  回到禪房,菊清坐在椅子上,腦袋一點一點的,困得直打盹。倒是梅韻要精神些,看見沐玖玥進來,立刻將自己剛熬好的燕窩遞給了她。


  沐玖玥接過燕窩的同時,不急不徐地送出一句:“收拾東西,我們明日回府。”


  原本拄著桌角正打盹的菊清,聽了這話,瞌睡蟲立刻跑得精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家郡主,急忙說道:“可是,還沒到半個月啊!”


  王妃祭日期間,郡主來尼姑庵齋戒半月早已成了一種不變的定律,從未變過。她還記得有一年,郡主剛來到尼姑庵就病倒了。那會兒梅韻尚未入府,是另一個叫做憐兒的丫頭與她一同侍奉郡主左右。結果郡主一病,她們兩個被嚇得六神無主,就一個勁地勸說郡主回府。誰知,郡主根本不聽勸說,愣是拖著病體堅持了半個月。好在是有驚無險。


  郡主生病都尚且堅持著,這一次卻是為何?時間剛剛過半而已啊。


  相較菊清的大咧咧、不諳世事,梅韻的心思更為縝密些,聞言便已對沐玖玥的初衷猜了個七七八八。想來,郡主是忌諱著葉府的人才會想離開的吧?

  梅韻問也不問就開始收拾行囊,一並把要問個究竟的菊清也拉走。兩個丫頭有條不紊地整理東西,其實也不過幾件衣裳和郡主帶來的幾本書卷罷了。


  翌日清晨,沐玖玥早早與尼姑庵主持作別,一行人便乘車離開了尼姑庵。


  ~~·~~

  入夜,沐玖玥躺在睡榻上卻輾轉難眠。哥哥此去汴州已過了三月有餘,不知情形如何。每每,哥哥派人送回來的消息都直接送去了父親那裏,她又不好跑到父親麵前追問……

  “誰?”


  忽然聽到窗子那裏有響動,沐玖玥警覺地坐起,借著一盞小燈散發出的微弱光芒,目光凜冽地在房間裏逡巡。


  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悠悠晃到了麵前,她方才鬆了口氣。


  “你怎麽來了?”


  聽著她口氣不善的質問,宮肄宸瞬間有些受傷地垮了臉,“我想你,來看看你也不成嗎?”


  沐玖玥涼涼地掃他一眼,表情很是無語。有人專門選‘深更半夜’來探望人的嗎?何況又是夜入女子閨房,他怎就這麽肆無忌憚?不過,王府明裏暗裏崗哨無數,他卻如入無人之境,足可見此人功力何等高深。


  “別瞪我,我也是被逼無奈。再不來,隻怕你都快成別人妻子了。”


  這話聽著真夠酸的。


  沐玖玥挑了挑眉,“什麽叫‘我快成別人妻子了’?這話從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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