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沐雗的目光在眾人身上逡巡著掃視了一圈,神色略顯出幾分冷凝。在場的俱是有身份的人,卻不顧下人們窺探,在院子裏就鬧了起來,實在不成體統。
他話也不說一句,隻就徑自邁開了腳步往落幽閣內地花廳走去。
其他人心照不宣,也都默默跟從地走入花廳。
甫一入廳內,沐玲玉便收到大夫人的一記眼色,心領神會,忙不迭就要把自己的‘委屈’原原本本地訴說。豈料,沐雗卻並不給她機會。視線在沐玖玥身上落定,冷沉的嗓音不覺就多了幾分暖意柔緩:“玥兒,你來說!”
沐玖玥眉目清冽平和,眸光之內卻有淺淺的無奈之色流湧,“父親,事情由玥兒敘說恐有‘強詞奪理’之嫌,還是叫梅韻說吧。當時,大姐姐拿走料子的時候,她也在場。”
沐雗‘嗯’了一聲,表示應允。
不消片刻,梅韻即走入廳中。先是規規矩矩對坐在正前主位上的沐雗施施然行了一禮,隨即語速輕緩語氣平和地娓娓道來:“稟王爺,初二那一日,有人給我們郡主送來了一匹香雲紗的料子做禮物。當時,因奴婢們有要忙的工夫,並未及時把料子收入庫中。沒過多久,回門子的大郡主特來看望我們郡主。因那香雲紗放在桌上,大郡主一眼瞧見便喜歡得不得了,非討要了不可。我們郡主說料子乃旁人相送,還說私庫裏有好些料子,盡可由了大郡主挑選,我們郡主都會一一相送。誰知,大郡主根本不聽勸說,非要這匹料子不可。見我們郡主不允,她更是拿了料子就走.……”
“玉兒,梅韻所說可句句屬實?”
被父親質問的沐玲玉不免有些心虛地把臉垂了下去,囁嚅道:“女兒隻是太喜歡那料子了,以為一匹料子而已,就問了妹妹討要。”說著,卻是話鋒一轉,語氣倏然摻入幾分冷厲:“可是沐玖玥明知料子有問題卻不相告,是不爭的事實。她分明就是居心叵測,想害死我!”
聽了這番控訴,沐玖玥不怒反笑了起來:“料子乃別人相贈,有無問題我如何得知?大姐姐這般言之鑿鑿,便是要陷我於不義。那我也著實不必再為別人擔下這等禍事……”
說罷,挑起黛眉斜斜地掃了坐在大廳旁側的楚側妃一眼,嘴角牽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一字一頓,擲地有聲地說道:“稟告父親,料子是側母妃派人送來與我的。”
一言出,眾人驚!尤其是楚側妃,立時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沐玖玥。她說是自己派人送去的料子,這根本是無中生有嘛。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楚側妃瞬間站起,指著沐玖玥就是一聲震怒的咆哮。
“你信口雌黃!!!沐玖玥,我幾時命人去給你送什麽料子了?你這分明是栽贓誣陷!”
栽贓誣陷?
沐玖玥冷冷地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勾起的弧度透出一絲絲徹骨的森寒。她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她楚側妃能做的,為何她就做不得?
將無辜的神色詮釋得入木三分,沐玖玥似沒料到楚側妃會矢口否認,微微錯愕之後,泰然說道:“側母妃莫不是忘了?初二那天,的的確確就是側母妃身邊的女婢春柳給我送來的料子。側母妃貴人忘事,想是不記得了。沒關係,喚春柳來花廳一問便知。”
說罷,詢問似地看向坐於主位的沐雗。見他點頭首肯,沐玖玥方才對梅韻吩咐道:“去將春柳找來吧。”
梅韻應了聲,退了開去。不消片刻,取而複返的梅韻,一並帶來了楚側妃的心腹女婢春柳。在王府,春柳算是為數不多的能得到楚側妃信任的人。並不僅僅因為春柳出自武國公府,更多的是朝夕相處培養出的默契以及帶給對方的信任。楚側妃自是不認為春柳會背叛自己。
然而,現實卻是……
走入廳中的春柳撲通便跪倒在沐雗麵前,滿麵俱是驚懼與心虛之色,“王爺明鑒,那匹香雲紗的緞子確是側妃吩咐奴婢送與玖玥郡主的。不僅如此,側妃還吩咐奴婢事先將那匹香雲紗浸泡在摻入藤蘿花汁液的水裏。是因為側妃無意中從大夫人處得知了大郡主身懷有孕的事,便想出此計欲.……”
“你胡說!”
楚側妃氣急敗壞地將她打斷,迎著春柳快步走來,狠狠一腳將其踢翻在地。
“賤人,你竟敢背叛我,看我不打死你.……”說著,便被尚未從地上爬起的春柳一陣無情的踢踩。
“給我把她拉開!身為側妃,這是什麽樣子?”
沐雗一聲令下,立刻有兩個婢女上前一左一右將發了狂的楚側妃架離。
彼時,春柳被打得頭發蓬亂,臉上也有了不同程度的青紫傷痕,看上去好不狼狽。春柳暗下裏叫苦不迭,表麵卻不敢流露分毫。她早知會有如此下場……可她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她若不這麽做,玖玥郡主就會將她的‘醜事’抖露出來。屆時,她一定會比現在淒慘百倍甚至千倍.……
捕捉到春柳小心翼翼向自己投射而來的目光,沐玖玥微不可見地勾了下嘴角。事情的起因還要從她幾個月前無意中發現‘奸情’的那一刻開始。想不到,春柳的野心還挺大,居然在沐崎瑄一次酒醉之後爬上了他的床!
這事本做得十分隱秘,隻看楚側妃至今仍被蒙在鼓裏足可看出春柳有多謹慎。要不是自己事先派了密衛暗中監視沐崎瑄,也不會了解到這麽‘有趣’的事。
春柳的這個舉動固然荒唐,但賭上自己的‘將來’放手一搏也不失為一個好的手段。若是有幸入了沐崎瑄的眼,收她做個通房丫頭甚至成為姬妾都‘指日可待’。隻她到底還是低估了沐崎瑄的絕情……一夜春恩,沐崎瑄卻壓根沒把她放在心上,春柳平白搭上了‘清白’不說,還要想方設法地粉飾太平,假裝這件事不曾發生。因為,一旦楚側妃知曉她居然膽大包天地爬上來沐崎瑄的床,那春柳便是‘必死無疑’!楚側妃不能容忍沐崎瑄的生命裏有這樣的‘汙點’,更擔心春柳會以此相要挾,從此纏上了沐崎瑄。所以,春柳非死不可!
正因如此,春柳在萬般不得已之下,才隻得做了沐玖玥的‘內應’。由此可見,今日之事絕非‘偶然’。
“王爺,您一定要為妾身做主。一定是沐玖玥串通了這賤丫頭蓄意陷害臣妾。臣妾不曾送過她什麽料子。”
楚側妃自是不會承認的。這個時候,隻要一口咬定是沐玖玥同春柳‘串通一氣’,構陷攀誣於她,誰都不能把她怎麽樣。沐玖玥是王爺寵愛的女兒沒錯,但她也是堂堂的側妃之尊,何況還有母家國公府在背後支撐,王爺不看僧麵也該看佛麵。
沐雗蹙起眉頭,眼中神色有一瞬間的凜然。其實事情發展到這裏,他已經掌握了十之八九。別人就算了,玥兒這孩子他卻比誰都了解。她不會也不屑用此手段去謀害玲玉腹中之子。何況她們姐妹之間前無仇後無怨,她何必呢?
隻是,僅以他主觀的判斷就定了楚側妃的罪也說不過去。楚側妃貴為王府後宅的掌舵之人,又是瑄兒的娘,總不好對她太‘趕盡殺絕’。
幾番思慮與考量之後,沐雗決定單獨與楚衍聊一聊。隻要他不再追究,這場‘鬧劇’便就可‘息事寧人’。
沐玖玥猜中了父親的心思,並不再‘咄咄相逼’。她不想父親為難。
隻是,她這邊是‘偃旗息鼓’了,楚側妃那裏卻還是死咬著不肯放手。
“王爺,此事若就這麽不了了之下去,難免您會落下‘偏袒’之嫌。我侄兒楚衍在此,王爺總該給他一個交代才是。”
說話間,楚側妃狠狠剜了沐玖玥一眼。都這時候了,小賤人居然還是一副雲淡風輕、泰然自若的樣子,叫人看了就煩。
有人執意要往牆上撞,沐玖玥無法,唯有成全。
“其實這件事要證明也不難。香雲紗的緞料十分珍貴罕見,通常唯宮中供品才有,想是作為年節賞賜入了府庫。而據我所知,禦賜之物都要入賬。隻要翻看一下帳冊,就有了答案。”
聞言,楚側妃心跳驟然一滯,臉色也不覺白了白。她掌管王府中饋,但凡禦賜入帳之物,都得經她之手,由她統一掌管。就算這些東西要贈給誰,也都會一一詳細地記載。
她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選什麽料子不好,怎就偏偏選了‘禦賜’之物?
看著臉色白一陣青一陣的楚側妃,沐雗眸色隱隱透出了幾許陰沉,周身凜冽氣息籠罩,讓人不寒而栗。
事情到了這一步,楚側妃已辯無可辯。楚衍和沐玲玉都有些傻眼,任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他們第一個孩子竟是折在了‘自己人’手裏。
驚訝的同時,楚衍隱晦地向沐玖玥投過去一眼瞥視。對她,他說不清心裏頭是怎樣的一種複雜情感。當初姑母提議由他娶沐玖玥,他之所以答應,並不僅僅為著沐玖玥在南清王心中的地位。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心想這麽做。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喜歡’,但不可否認,他對這美麗聰慧的少女確是起了別樣心思的。奈何,幾次的‘設計’都無功而返。少女對他不加掩飾的譏諷和奚落更令他尊嚴掃地,心裏莫名便生出了幾分怨氣。故以在沐玲玉堅持要到這裏找沐玖玥‘算賬’的時候,他才沒有阻攔。想想,他也實在‘幼稚’。何故要同一女子‘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