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籠中鳥
料到她會這麽說,沐玖玥聞言便是搖頭一歎,語氣微帶唏噓:“小皇姑仔細回想那一日的情形,你我相見不過片刻之後,晉王世子就趕來過來。即便沒有我耽擱的那一點點時間,晉王世子快馬追趕,也一定能追得上小皇姑的隊伍。這如何就成了我的過錯?”
“你到底想說什麽?”沐若曦開始變得有些不耐煩。
“其實那一日,晉王世子之所以得到消息能那麽快就追趕上小皇姑,完全是拜翰郡王所賜。”
沐若曦胸口似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擊,聞言便是心裏咯噔一下,心跳幾乎驟然凝滯。翰郡王,那不就是沐哲翰?
不,她不相信,哲翰不可能這麽對她。何況,她被抓回來,對沐哲翰有什麽好處?他根本沒有這麽做。
對,一定是沐玖玥故意在騙她!
“小皇姑不相信?那你大可去問了晉王世子,聽聽他怎麽說。到時,一切都將水落石出。”沐玖玥語氣依舊不緊不慢,像在談論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
“不,這不可能!沐哲翰根本沒有理由這麽做,他.……”
沒等沐若曦把話說完,玖玥已就勢接過來話茬,輕勾起粉唇,似笑非笑地說道:“真的沒有理由嗎?順義王府的郡王妃前不久自縊了,聽說‘起因’源自太醫的一個診斷,說她永無生育之可能。以沐哲翰的身份,自然不能由著一個生不出孩子的女子占據他的妻子之位。於是,休妻就成了‘順理成章’。怪隻怪那位郡王妃性子太烈,竟就懸了梁了。”
落入耳中的聲音淺淡,卻有種能左右人心的震懾力。前一刻還在信誓旦旦的沐若曦,忽然間就不確定了。那日,哲翰獲知一直是她暗中做的手腳,讓那女子懷不了身孕,同樣也是她暗中收買了太醫,在順義王夫婦麵前說了那番話,終致鬧出了人命……所以他發來好大的脾氣,甚至放話要與她恩斷情絕。
她一直以為哲翰當時說的隻是‘氣話’。可是如今看來,她卻是低估了一個男人的自尊心。驕傲如他,豈容人這般算計誆騙?
“哲翰根本不喜歡那個女人,娶她,不過事從權宜。就算她死了,哲翰也不會在乎。”硬著頭皮,沐若曦依舊在據理力爭。
沐玖玥低低笑了聲,有隱約的譏諷意味從笑聲裏散發出來。
“小皇姑怎麽還不明白?真正令沐哲翰氣憤的,並不是那個女人的死,而是被小皇姑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奇恥大辱’。”
這一刻,沐若曦猛然驚覺到了什麽,心弦瞬時繃緊,眼神淩厲地瞪著美麗少女:“你為何突然對我提起沐哲翰?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沐玖玥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她們兩個都已經說了這麽多,沐若曦居然才意識到這一點,未免也慢了太多拍了。
“自然是知道,才來與小皇姑說了這些。”她也沒打算隱瞞。
沐若曦如遭電擊,雙唇嗡合了幾次,卻都未能發出任何聲音。如果是別的事還好,偏偏是她和哲翰的關係被沐玖玥知曉……這並不是一般的‘苟合’,同為沐家人,哲翰甚至是她的‘侄子’,兩人背地裏卻維持著這種違逆綱常、荒淫無道的關係。一旦這件事被捅了出去……
強自穩定下心神,沐若曦冷冷勾起嘴角,目光中有凜冽的刀鋒閃現,“你以為這就可以威脅我了?隨便你出去混說,又有誰會相信你這‘彌天大謊’?”
“我沒打算說出去,小皇姑盡管放心便是。”玖玥衝著她心無城府地笑了笑,倒不像是在謊騙她。
沐若曦突然發現,自己竟一點也看不透這個少女。
“沐哲翰的野心,相信小皇姑早看得清清楚楚。任何可能阻擋他前路的‘因素’,他決計會不遺餘力地一一鏟除……”
玖玥看似漫不經心的話語,卻猶若一記驚雷在沐若曦頭頂劈過,她眼中神色瞬息之間變了幾變,所有的信誓旦旦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變成再也拾撿不起的狼藉碎片。沐哲翰的狠,她又怎會不清楚?一旦沐哲翰認定自己成了他千方路上的一塊‘絆腳石’,那麽,他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將她鏟除。
顯然,沐哲翰是在變相地‘警告’她,想要保住性命,就乖乖嫁給宮玉峰。否則的話.……
沐若曦冷不防打了個寒噤,一張臉白了青青了又白,如染色盤一樣不停變換著顏色。難道,除了嫁給宮玉峰,她真的沒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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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什麽人?怎麽進來的?來人,快來人呢,快來……”
實在覺得女人的尖叫聲太過刺耳,宮肄宸揚手彈了一記藥丸進女人張開的嘴裏,原本的喧鬧聲戛然而止,僅著中衣的女子身子一軟,即倒在了地上。
“大早上的,吵什麽?”
身形嚴重走樣的中年男子自屏風後走了出來,一麵披上外裳一邊不滿地皺眉嗬斥道。
這時,察覺到氣氛有異的中年男人警覺地一抬頭,赫然發現一襲紅袍妖嬈,不是宮肄宸又是誰?
“你——”
對上男人驚愕的眼神,宮肄宸灑然一笑。彼時,太陽初升,從門窗撒進的細碎金光籠罩在他身上,將他精致的容顏更是烘托到了極致。
“叔叔這麽驚訝是為何?我又不是鬼。”
在他麵前的宮銘連忙收攝心神,挑著眉毛掃了眼倒地不起的女人,不悅地出聲質問:“你對她做了什麽?”
宮肄宸於唇角牽起一個邪肆的弧度,“她太吵了,為了我的耳朵免受荼毒,隻不過讓她暫時失聲而已。叔叔放心,她還活著。”
宮銘不無戒備地看著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的宮肄宸,對於他甚至不鬼不覺地出現在這裏感到很不可思議。這間外宅就算是峰兒都不知曉,宮肄宸又如何得知?大概一年前,他看上了一青樓女子。以他的身份,是斷無可能納青樓女子為妾。於是,他就悄悄買了這間宅子,又替青樓出身的柳柳贖了身。他每每留宿這裏,總會找個像樣的‘理由’搪塞過去。是以,直到現在,王妃也好,峰兒也罷,都對他這裏的‘外室’毫不知情。
越是這樣,他就越覺得宮肄宸深不可測!
“你找來這裏,是有話想對我說吧?”待思緒稍定,宮銘也坐了下來。
“我隻想知道,我母親在什麽地方。”宮肄宸開門見山,問得直截了當,絲毫不拖泥帶水。
宮銘眼中有莫名的光影一閃而逝,神色泰然,隱約透出那麽幾分諱莫如深的味道來。然而,心裏卻是遠不及麵上來得平靜。
宮肄宸會如此問,就意味著他仍沒有找到那個女人。這對他甚至對整個晉王府都無疑是個利好的消息。宮肄宸可以不在乎其他,卻唯獨不能對那個養育過他的女人置之不理。隻要有這個‘把柄’在手,他就不怕宮肄宸敢把他怎麽樣.……
“你放心,我把她藏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宮銘如是說道。
“交出我母親,我可饒你一家老小的性命。”
宮肄宸雲淡風輕地說著,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然則,每一個字音卻又都清晰凜冽地落入宮銘耳中,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力度,仿佛與生俱來的桀驁氣質在這一刻展露無遺。饒是宮銘,也不禁為之心驚。
勉強穩定住心神,他冷冷一笑,嘲諷味十足地說道:“你以為我是傻瓜嗎?現在把那個女人交出來,你一定會立刻就要了我的命.”換言之,那個女人是他的‘保命符’,他絕不會輕易交出。
“看來你還不清楚自己所處的立場。如果我想大動幹戈,早早就對宮玉峰下手了。其他的王府裏的人你或許不在乎,但這唯一的兒子.……”宮肄宸故意拖長了尾音,‘威脅’意味十分濃重。
宮銘心髒不覺就是一抖,卻仍梗著脖子佯裝強硬地怒喝一聲:“連我都敢威脅?你本事大了!”
宮肄宸似不願再同他廢話下去,一撩袍角瀟灑地起身,臨走前,冷冷地撂下一句:“勸你最好按照我所說的去做,否則.……你會家務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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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年關,各家各府都忙碌了起來,南清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楚側妃作為掌管中饋之人,往往要做到統籌一切,其實也是挺累的。所幸今年有三夫人幫忙料理府中一些繁瑣事宜,倒叫楚側妃輕快了不少。
沐玖玥心若明鏡,父親吩咐三夫人幫忙料理家事的舉動看似是為體恤楚側妃辛勞,實則不然。年關一過,卿箬、卿璃兩姐妹的婚事也將相繼提上日程。女兒出嫁,三夫人自有好多要忙的工夫。與其到時候手忙腳亂、慌張無措,不若從現在起就曆練著。父親當真是用心良苦。
不過這貌似體恤的舉動,有的人卻並不領情。
楚側妃多疑,以往在這王府後院又是她一家獨大的狀態,現如今多了個人幫她分擔庶務,她反而會把這想成是王爺有心分她的權。這麽一來,她便是惶惶不可終日,唯恐自己地位有所動搖。實際也不過是自己嚇自己罷了。
過年往往預示著‘團圓’。可這個年,玖玥卻過得不甚開心。原因是,崎焱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