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回京
經過適才‘製約’與‘反製約’的小插曲之後，宮肄宸勉強收攏心神，言歸正傳：
“其實我此次前往汴州，是我了尋找我娘。”
這一結論，讓玖玥不禁感到微微訝然。剛剛，當他提到奔赴汴州是為尋找一個‘很重要的人’時，雖然她並不想承認，可在那一瞬心跳卻莫名地漏跳了一拍。隨之有種淡淡的悵惘在心緒間盤桓不去。
她不想糾結也不願理會這突然的‘悵惘’由何而來，或許是本能地想要抗拒，抗拒那一抹情愫的滋生。前世的慘痛經曆，讓她出於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在心裏豎起了高高的城牆，不允許任何人輕易的走進。可饒是她再如何地防備抗拒，貌似事情也已漸漸的脫離了掌控……
“你娘？”
沐玖玥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把思緒重新拉回到宮肄宸的話題上。
“可是據我所知，晉王府的大夫人經曆了宮將軍失蹤以及大公子英年殞命兩件事後，不堪打擊，已入寺為尼，常伴青燈古佛。難道不是嗎？”
“傳言如此，但我始終未能尋到她。”宮肄宸語氣略微沉重，隱約可聞一絲悵然。
沐玖玥這人原也不是好奇心深重的人，尤其事關宮肄宸‘家事’，她就更不想摻和了，遂沒再多做追問。不過看宮肄宸獨自回京，未在汴州多做逗留，想是尋找母親下落一事進展得並不順利。
宮肄宸有多少能耐她尚且不知，不過要找尋一個人，於他來說應該還算不得什麽難事。可是卻遲遲未找到親母。這意味著什麽？莫非是有人故意將其母親藏了起來？這個人又會是誰？晉王？正因為晉王有此‘護身符’，宮肄宸才遲遲沒有動他，是這樣嗎？
當然，這僅僅隻是沐玖玥一些淺層麵的推測？事實真相如何，她並不知曉。她有把握，倘若她一一問起，宮肄宸會毫無保留地對她予以解答。可她終是保持了沉默，不想與他牽獵太深。
俞半月左右的行程，進京前，兩人即分道揚鑣。沐玖玥是為了避嫌，至於宮肄宸會這麽輕易就‘妥協’倒是有些出乎她的預料。不過這人的心思似深壁固壘，莫測高深，從來都難以揣測，她倒也並未深究。
回到王府，小歇了一個時辰，沐玖玥即去見了父親。對於汴州遇險一事她並未多談，隻道那裏時局混亂，哥哥擔心她有危險，這才令她先行回京。
沐雗尚有要事在身，故父女二人也未多談。在沐玖玥起身欲走出書房之際，沐雗卻出聲叫住了她。
“晉王府的二公子，你與他交情很深？”
玖玥瀲灩著璀璨波光的星眸微微一閃，似是有些詫異父親竟會有此一問。
“談不上交情，隻是他曾對女兒有恩，僅此而已。”她言簡意賅地說道，知道這樣的說法有些敷衍，但她實在也不知該如何界定與宮肄宸之間的關係。朋友？似乎不是。那他們又是什麽呢？
所幸的是，沐雗沒有深問，也許是看出了她的為難。略點了下頭，一揮手便叫她離開了。
出了父親書房，沐玖玥低頭走路，因想事情想得入神險些與迎麵走來的人撞個滿懷。
沐崎瑄戛然止步，麵上掛一點淺淡的笑容，不熱絡，倒也不顯生疏。
“妹妹想何事想得這樣入神？”
這句玩笑似的開場白聽上去多少帶了幾分無力之感。他與沐玖玥素日裏並不十分親近，所以即便想尋個話題來聊也是腦袋空空，一時根本想不出好的。
沐玖玥微扯開嘴角，笑得卻有幾分勉強。對沐崎瑄這個二哥，她並無多少好感。不單單因他是楚側妃的兒子，還因他有一顆‘不甚安定’的心。
“我在想，大姐姐嫁去國公府已有兩個月，不知是否安好。”
玖玥不過隨口一說，然而卻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沐崎瑄臉色一寸寸地黯淡下來。原本該是沐玖玥這個得寵的嫡女嫁進國公府，想不到最後竟是沐玲玉漁翁之利、鑽了空子。為此，大舅母還記恨上母妃，他們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焉會聽不出沐玖玥的‘話裏有話’，沐崎瑄心中氣悶，道了句‘有事’即大步離開。
錯身而過的時候，沐玖玥忽而笑著開口：“對了，我在汴州還碰巧遇見了二哥身邊的長隨，好像是叫‘武大’還是什麽。他稱是回鄉省親，不知回來了沒有？”
聽她提起‘武大’，沐崎瑄的臉色更是一沉再沉。想不到武大這麽廢物，盯個人還能被發現。再聽武大說沐玖玥什麽都沒問就將他放了，他頓時疑竇叢生。沐玖玥會那麽輕易就放了武大，在他看來隻有一個原因——就是武大已被她‘收買’。如此可疑又危險的人，他自是不肯再留身邊。
一個兩進的院子，一間收拾還算典雅的屋子，兩名隨侍在側的女婢……這是宮玉峰給予沐若曦的所有尊重。能這樣已算不錯了。沐若曦這般愚弄於他，若按照他往常的脾氣，關了她進暗無天日的牢籠都不過分。可他終究還是不忍.……到底是他深愛的女子，無論如何，對她，他也做不到鐵石心腸的決絕。
可就是這樣的惻隱退讓，依舊未能換來沐若曦的‘感恩’‘心軟’，她反而變本加厲的憎恨厭惡宮玉峰這個人。日複一日，在這個狹小的屋子裏，沐若曦總要將所有能摔的東西統統摔碎。可每每這時，宮玉峰派過來的兩名女婢就會默默地收拾起滿地狼藉。一個多月的時間，這兩個女婢隻是日複一日照顧沐若曦的生活起居，卻從不肯對她說上一句話。更多的時候，她們就像是隱形的空氣，沐若曦幾乎感覺不到她二人的存在。
永無止盡的孤單、寂寥幾乎快要將沐若曦逼瘋。她也嚐試過從這裏逃出去。可是宮玉峰那個混蛋在外麵安排了四名五大三粗的守衛，憑她的微薄力氣，不異於以卵擊石。硬碰硬不行，她另辟新徑，試圖利誘。可是她說的話，那幾個守衛卻像是根本聽不到一樣，更別說作出任何回應.……
“滾出去！我叫你們滾出去，聽沒聽見？滾出去滾出去滾出去！”
聽著房中歇斯底裏的吼聲，守在門外的護院早已見怪不怪，甚至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不消片刻，兩個女婢便相繼從房門跨出。一樣的麵無表情，對這種情形早已習慣又或是根本已經麻木了。通常一天下來，裏麵的人總要不知疲倦地鬧上兩個時辰。這個時候，她們就會‘躲’出來，等到屋子裏‘消停’了，再進去收拾滿室滿地的狼藉.……
劈裏啪啦的聲音如時響起。已經數不清這是裏麵那位打碎的第多少套茶具了。
沐若曦摔碎了她能摔碎的所有東西，然後氣喘籲籲地坐在椅子上，滿臉近似於絕望的灰敗之色。長久的折磨下來，曾經的絕色豔麗，曾經的風華絕代，都已被身心俱疲的憔悴所取代。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逃出這不見天日的‘囚籠’，對未來的不確定讓她整個人無助極了。
這時，開門聲響起，還以為是兩個婢女來收拾屋子裏，沐若曦並未理會。
“好些日子沒見，小皇姑別來無恙啊。”
這聲音——
沐若曦心裏不覺的震了震，倏爾抬眸看向推門大搖大擺走進來的人，一雙眸子因不可思議的錯愕訝然而不停晃動。
沐玖玥，怎麽會是她？？？
少女眉目清澈，嬌嫩似花瓣的雙唇微微含笑揚起的弧度分外妖嬈。
沐若曦眼底霍然竄上一抹冷厲的火光，氣急敗壞地就要出聲質問，然而，她的自尊卻不允許被沐玖玥看來笑話去。於是，拿出二十年修來的優雅氣度，唇角噙了一抹淺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你怎麽來了？”她語氣輕緩平和，盡最大可能讓自己看上去無異於平常。
沐玖玥循著滿地杯盤狼藉的間隙跨步走著，來到沐若曦所坐桌前，不急著坐下，而是打量起來屋子裏的陳設來。
“嗯，這屋子看上去還算雅觀別致，想來是晉王世子不願委屈了小皇姑。如此情深意濃，令人好生豔羨。”
沐若曦捏了捏袖子底下的手，勉強壓下胸中翻湧的怒濤，輕佻眉尾，眼神睥睨地看了少女一眼，語氣傲然地問道：“你今日來，該不就是來看我過得好不好吧？不過，外麵那些人怎會輕易放你進來，難道你給他們灌了迷魂湯不成？”若真是如此，她倒也想要一些所謂的‘迷魂湯’，讓她能夠逃離這個鬼地方。
沐玖玥似不願在這種話題上浪費時間，話鋒一轉，不溫不火地說，“那日城外，小皇姑被晉王世子及時追趕上，小皇姑以為是誰之過？”
她不提還好，一說，立刻讓沐若曦想起來這茬，緊接著就是一道銳利如刀的眼波掃向沐玖玥，麵龐如有寒冰凝結，“你還敢說？那一日要不是你攔住我的去路，宮玉峰怎麽能追趕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