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讓我替你
有了宇文拓的‘作證’,這件事終以‘不了了之’收場。然則事情得到解決,沐玖玥的心中卻絲毫沒有卸下千斤重擔的輕鬆之感,反而愈發沉重……
眼下朝中時局詭譎,瞬息萬變。前有皇祖父密令父親徹查葉氏,已將父親推到了風口浪尖,更暴露了皇祖父已有心打壓他們南清王府的決意。偏這時候又發生了宇文拓一事……連係起上一此皇家圍場哥哥‘九死一生’的經曆,若這前後兩次為同一人所設計,那麽這隻藏在暗處的‘手’就太可怕了。
一行三人出了皇宮,沐崎焱少不得要向宇文拓一番感激。
“世子切莫介懷,這是我應該做的。”做著如此回應的同時,宇文拓溫清的目光落向不遠處站在馬車旁低頭不語的少女身上,黑夜籠罩下,眼眸如煙花般炸開了瞬間的光亮,即刻卻又歸於平寂,快得叫人來不及捕捉。
同宇文拓拱手作別,沐崎焱兄妹共乘馬車返回王府,宇文拓則自然在宮中禦林軍的‘保護’下前往四方館,繼續他似‘囚徒’一般的生活。
返回王府的馬車上,兄妹二人相對無語。
沐崎焱慣常給人溫潤和雅之感,當下卻也不覺寒了臉。短短幾個月間,被人連著兩次設計構陷,心情好得了才怪。
沐玖玥則習慣性地閉起雙目,似小憩,然而不時顫動的羽睫卻暴露了她醒著的事實。
知道她在想事情,沐崎焱遂也並未打擾。就這麽一路寂靜無語地回到了王府。
沐雗顯然是已聽到了消息,派了管家守在王府門口。甫一歸來,沐崎焱就被叫去了他的書房。
心疼玖玥這一晚上不間斷的奔波,禦書房又絞盡腦汁地替他‘脫罪’,當是心力交瘁,沐崎焱就沒讓她跟。似往常一般疼愛地拍了拍她的頭,溫醇的嗓音徐緩說道:“父親那裏我去說就好,你回去好好休息。”
沐玖玥是真的又累又困,順勢就承了他的一番好意。橫豎這是在自己家中,哥哥是去見父親,她跟與不跟也沒多大分別。
回到落幽閣,沐玖玥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就夢周公去了。
而與此同時,有人卻是注定一夜無眠……
“你說什麽?沐崎焱和沐玖玥完好無損地返回南清王府?這怎麽可能?”
等了半天消息的沐若曦,本以為‘勢在必得’,不成想,卻是事與願違。
“聽說是西楚三皇子入宮替他們說項……”
回話的婢女慧心正是先前城外用一把匕首了結了那個‘老三’性命之人,會一點功夫,自小跟在沐若曦身邊,算得上是她的心腹。
“可惡!”
沐若曦橫臂一掃,忽而將桌上的茶壺杯盞如數掃落地上。伴隨一陣劈裏啪啦的脆響,門外即刻傳來了女婢疑似慌張的詢問:“郡主,發生了何事?”
慧心蹲了下來,一邊撿拾碎片一麵淡淡地回了門外之人:“沒什麽事,這裏有我,你們都下去歇著吧。”
此時的沐若曦,震怒之下,置於桌上的手不覺間攥成了拳狀,胸口急劇起伏,臉色青了白白了又青,顯然是氣極了。
能不氣嗎?在她付出了那樣的‘代價’後,沐玖玥那個賤人卻是毫發沒有傷損,這讓她如何心甘?
忽而,似是想到了什麽,她眉尾輕挑,向蹲在地上撿拾碎片的慧心飄過去一眼,目光森寒得令人忍不住發顫。
“城郊一事,你若是膽敢說出去……”話音一頓,威脅意味明顯。
慧心心裏抖了一抖,忙不迭搖頭,“奴婢不敢。就是給奴婢天大的膽子,奴婢也不敢啊。”
目光如同帶毒的蔓藤,緊緊纏住慧心尚算清麗的臉龐。一度讓慧心感覺到呼吸困難。
沐若曦站了起來,迎著慧心緩慢地走了幾步,忽而揚起手來。
慧心隻覺眼前一花,竟是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半張臉都歪到了一邊。足見沐若曦有多用力打她。
“為什麽偏偏是我?你也在那兒,為什麽被他們玩弄的不是你?”眼裏蓄滿淚水,沐若曦一張臉卻扭曲地近乎瘋狂。
慧心哪裏敢同她理論,任由她如同瘋子一樣地對自己又打又踢。在慧心看來,郡主的狠非常人所能想象。為了活命,她甚至連女子最寶貴的東西都可輕易拋卻。那麽為了掩下此事,滅了她區區一個賤婢的口又有什麽做不到的?
想到這種可能,她驀然就是一抖,臉色瞬間慘白若紙。
好半晌,大約是打地累了,沐若曦才氣喘籲籲地收手。而跪伏在一旁的慧心仍是悶頭不語。莫名其妙挨了頓打,別說抱怨,她甚至連聲‘痛’都不敢輕易地喊出來。唯恐主子會怒上加怒,造成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麵。
或多或少發泄了胸臆間沸騰燃燒的怒火,沐若曦漸漸冷靜了下來。坐回椅子上,下意識想端杯茶來喝,卻後知後覺地發現茶壺杯盞都已被她掃落。於是,語氣輕慢悠緩地淡淡吐出句:“再去烹壺茶來吧。”
慧心趕緊應下,如蒙大赦一般地快步走了出去。而獨留在房間裏的沐若曦,也從適才癲狂一般的猙獰逐漸恢複了淡然如常的神色。無奈放在桌上緊緊捏成了拳狀的右手,卻仍是暴露了她此時心境的憤然不平。
就算僥幸逃過了這一次又如何?來日方長,沐玖玥,咱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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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剛蒙蒙亮,沐崎焱就啟程往城外而去。
所幸昨夜裏屯放物資糧草的地方走水隻是‘虛驚一場’,由於火勢很快即被撲滅,損失並不大,才使得皇祖父雷霆之怒稍減。大約也是他實在想不出還有其他更為合適的人選擔此重任,才沒有盛怒之下摘了他頭頂剛戴上不過一日的‘押運官’的帽子,前往南海一行才得以延續。
沐崎焱帶領幾名侍從打馬從南城門而出,不期然卻撞進一雙慧黠靈動的眸子,當即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
“玥兒,你怎麽……”
一襲男裝在身的沐玖玥同樣騎在馬上,靈動的一雙水眸眨呀眨,雲遮霧繞,卻是叫人半點也窺探不出她隱於眼底的幾分真實。
“哥哥,借一步說話!”
知道她必然是有私密的話同他講,沐崎焱遂棄馬與她雙雙步行來到不遠處一個低矮的山坳。
“這裏無人,有什麽話就說吧。”
被她神神秘秘的樣子帶出了幾分好奇,沐崎焱負手站立,輪廓完美精致的一張臉,唯有在她麵前才會顯露出一絲絲的暖意。
“請哥哥答應,讓玥兒代替你此行。”
沐玖玥也不轉彎,開口即直截了當地點明主題。
心跳微微一滯,沐崎焱一改眉目間的溫潤,眼中神色難得有凜然浮現,“胡鬧!這是皇命,你不是不知道。一旦被扣上‘欺君’的罪名,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哥哥所言,我又豈會不曾想過?”沐玖玥垂下水眸,淺揚的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卻無端給人一種荒涼苦澀之感。“可是哥哥,我有些怕了。敵在暗,我在明。隻要我一想到暗處有一雙手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算計我們南清王府,我就一陣陣的不寒而栗。且眼下父親受命於皇祖父,對葉氏貪贓枉法的行跡暗中取證。一旦有風聲漏進了葉家人的耳朵裏,哥哥以為,他們會‘善罷甘休’嗎?明著,他們不敢對父親如何,可就怕暗地裏動作頻頻……有哥哥在父親身邊,我的擔心還能少上一些。一旦哥哥不在,我就真的六神無主了。”
沐崎焱輕輕擰起的眉峰帶出了幾分凜然冷凝之意。玥兒所言何嚐不是他最為擔心的?隻要儲君之位一日不曾定下,他們南清王府又或父親就始終是一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急欲除之後快。有他在,總是能替父親分擔一些。玥兒畢竟年紀尚輕,又身為女子,有諸多的禮教規數綁縛著她,讓她即便有心替父親分擔一二,也是心有餘力不足。
“玥兒,皇命不比其他。何況此行凶險異常,你——”
未等他把話說完,沐玖玥已接過了話茬去,語氣輕鬆,信誓旦旦,“哥哥無需擔心。此次隨行在側的都是王府親衛,自是不會把秘密泄露了出去。即便來日皇祖父覓到一星半點的風聲,對你我發難。哥哥隻管裝病便是。到時,我再以運送糧草‘刻不容緩’進行遊說辯解,充其量被皇祖父責斥幾句,沒什麽大不了。至於哥哥口中的所謂‘凶險之行’,不過是一些土匪山盜作祟,我有信心順利將物資糧草押往前線。就請哥哥放一百二十個心!”
聽她嘴上信誓旦旦,沐崎焱卻是久久沒有鬆口。做事一向幹脆利落的他,難得的‘遲疑’了。正值非常時刻,他自然比誰都想留在帝都,留在王府,留在父親身邊。可是如果換取這個結果的代價卻是置玥兒於危險的境地,無論如何,他也是不肯的。
見他仍不肯鬆口應承,沐玖玥輕抿的兩片唇間溢出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幾不可聞。遙遙眺望遠處的一片蔥綠掩蓋下的山巒,眼底神色悠遠,帶著某種固執的意念。
“哥哥攔我不住,不如就遂了我的心思吧。此去南海,我勢在必行。哥哥若一意阻攔,不妨現在就將我打暈。”
打暈她?他如何舍得?
“你這妮子,我真是拿你一點辦法也沒有。”
隨著無奈又似寵溺的一聲呢喃,宣告了沐崎焱的‘妥協’。
沐玖玥粉唇翹起,帶一點俏皮靈慧的弧度。忽然上前抱住了他。把臉輕輕埋在他寬闊溫暖的胸懷之中,她喃喃念道,似是承諾,“為了父親,為了哥哥,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