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巧舌如簧
“拜見皇祖父,皇祖父萬歲萬萬歲!”
禦書房內,承帝冷眼瞧著恭敬跪在案前的兄妹兩個,眼睛眯了眯,有深邃而悠遠的光芒自眼底一縱即逝。並未恩準兄妹二人起身,而是劈頭冷冷問道:“沐崎焱,西楚三皇子可是你放走?”
沐崎焱上半身挺直,聞聽這聲質問便是斬釘截鐵地回道:“回皇祖父,孫兒不曾做過。”
“好一個不曾做過!”
承帝猛地一拍桌案,眼底刀鋒般的銳利鋒芒直射向麵目從容的年輕人,“你說你不曾做過,那麽,救走宇文拓的人就是你的隨從,一個叫雲介的人,這又是為何?難道說雲介不是你的人?”
“回皇祖父,雲介是孫兒的的隨從沒錯。可他所做之事卻未必受了孫兒差使。”沐崎焱依舊從容不迫的對答,由始至終,承帝也不曾見過他露出心虛亦或慌張的神色。若非他極擅長‘掩飾’,便是此事真與他不相幹。奈何,證據確鑿,他無從抵賴。
“幾日前,宇文拓曾送過一封書信到南清王府,有無這回事?”
這一次,不等沐崎焱開口,倒是玖玥搶先了一步回答,“皇祖父容稟,信,我和哥哥確是收到了一封。信上隻有兩個字:救我。卻並未署名是西楚三皇子寫給我和哥哥的。這應該……算不得什麽證據吧?”
“就算那封信算不得證據,那你去四方館見了宇文拓,又如何自圓其說?”
他果然知道!
沐玖玥一直懷疑皇祖父在他們王府安了‘眼線’,如今看來,她的揣測竟是半分也不假。
“孫女不敢欺瞞皇祖父,正午時分,孫女是去了四方館,探望過西楚三皇子。三皇子來者是客,就算兩國正處在交戰中,對他,我們也當以禮相待。如此,方可彰顯我泱泱大國之風範。且孫女聽說此次西楚發兵,全然是西楚太子一人的決定。而西楚之皇卻是一直主張兩國交好。否則,他也不會派了最鍾愛的兒子來。這場戰爭會以何種局麵收場暫且不說,倘若此時傳出西楚三皇子在我朝皇都遭到不平等對待的消息,西楚國皇必然大怒,對兩國交好的主張隻怕也會發生改變……”
這個孫女從來都伶牙俐齒,承帝已不是第一次領會了。私下裏偷偷前去四方館探望宇文拓,明明是她的錯。結果被她言之鑿鑿地這麽一說,倒成了‘善意之舉’。
承帝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但就算那封書信和她私下前去四方館都構不成足以取信他人的‘證據’,那個叫雲介的隨從卻是他們說破了天也無從抵賴的。而且屯放糧草物資的地方又偏偏這個時候走了水,附近看守南城門的官兵紛紛跑去幫忙救火,載著宇文拓的馬車便順理成章地出了城門……世上哪來這麽多的巧合?
“皇祖父,請恕孫兒直言。在明知道放走西楚三皇子會激怒皇祖父您的前提下,孫兒也好,玖玥也罷,都斷然不會甘願冒著很可能連累整個南清王府的風險,僅為了一個‘泛泛之交’犯下此等大錯。”沐崎焱義正言辭,麵目籠罩坦然之色,令人無從判斷他所說究竟是‘肺腑之言’還是‘推諉之詞’。
承帝的眸色黯了黯。的確,若是沐崎焱兄妹做的,那留下的痕跡未免也太清晰了點。即便他們甘冒大不違之風險,欲將宇文拓救出,憑他們兄妹的思量,斷無可能會留下如此明顯的‘紕漏’,等著被人奏上一本。此事,倒更像是有人蓄意‘栽贓構陷’。然而,想歸想,在證據麵前,承帝的態度始終顯得有些‘模棱兩可’。他乃一國之君,總要對天下黎民‘負責’。如今他的孫兒犯了如此‘大錯’,卻是證據確鑿。正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若一意袒護,傳出了風聲去,他皇帝的顏麵何存?
“饒是你言之鑿鑿,但有證據在前,你等抵賴不得。現在,說說你們將那西楚三皇子藏在了何處?若吐露實言,朕或許還能從輕發落。”
好一個從輕發落!
沐玖玥微微垂斂的水眸倏爾間便是寒如冰雪。皇祖父所謂的‘證據’也隻是一個人片麵之下的‘證詞’罷了。可他卻情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肯信任她與哥哥。他們不是親人嗎?何以親人之間的信任竟也這般薄如紙屑……
說到底,在他們兄妹和皇家顏麵之間,皇祖父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即使代價是要舍棄他們兄妹。
事情到了這裏,沐崎焱也好,沐玖玥也罷,都是心如明鏡。對皇帝這般自私的選擇與決定更感到心寒莫名。兄妹倆默契地相視一眼。沐崎焱的眸光依舊溫潤,然而這一眼之間卻傾注了太多的無奈與感傷。相比他而言,沐玖玥倒顯得鎮定如常。這又算得了什麽呢?在她前生經曆了那種痛心疾首而又銘刻於心的苦痛之後,相形之下,眼前這無妄之災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根本不值一提。皇家自來情薄,她早已領略過了,不是嗎?
這時,張景天疾步匆匆地走進禦書房,徑直走到了皇帝身邊,附在他耳畔小聲地嘀咕了一句什麽。
隻見,承帝露出微微的錯愕之色,似是訝然。隨即審視一般的目光落向仍直挺挺跪在案前的兄妹倆,眸子裏有晦暗的光影閃爍。
然後,他衝著張景天略一點頭。後者心領神會,即刻走到外麵宣人去了。
不出片刻,在張景天的引領下,一個人的出現徹底打破了書房裏的沉寂與對峙間隱隱劍拔弩張的氛圍。
一身月白輕袍,端的是風姿卓然。西楚三皇子宇文拓在沐玖玥身邊站定,衝著案後的承帝拱手進了一禮。
盡管極力掩飾,仍有一絲錯愕訝然之色流連輕籠在承帝的眉目之間。誰會想到,就在他幾乎要將‘膽大妄為’的沐崎焱兄妹定罪的這一刻,宇文拓,這個掀起了波瀾的‘罪魁禍首’卻突然出現。不是說他‘失蹤’了嗎?不是說他被沐崎焱‘救’走,逃離京城了嗎?那現在這又是如何?
“你——”
承帝心中沉吟著,該用一種什麽樣的語氣去質問宇文拓的短暫‘失蹤’。既不會顯得他‘小肚雞腸’,同時又不至唐突了遠來的客人……
大約是考量到了他的‘難處’,宇文拓選擇了主動‘交代’。
“聽說皇上派人四處尋找我的下落。給皇上帶來了‘麻煩’,宇文拓特來向皇上請罪。”
請罪?暗諷還差不多。
聽著他有禮而不失風度的話,沐玖玥淺淺地揚起嘴角,笑意宛然間,帶出幾許冷凝的譏諷之意。人家西楚三皇子遠來是客,皇祖父卻把他當成了‘人質’一般軟禁在四方館。發現他‘逃跑’了,還派人大肆尋找,又或‘捉拿’更為妥帖些。如此氣量狹窄的行徑,可不要‘貽笑大方’了。
承帝臉色變了一變,勉強按捺火氣沒有發作。至少,玖玥那孩子有幾句話還是說對了。宇文拓受西楚國皇之托,遠來東越皇都,本欲締結兩國秦晉之好。突然發生了西楚太子起兵一事,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他若因此就對西楚三皇子諸多為難,傳了出去,是為百姓之不齒,西楚國皇那裏定也會與他不休。
定了定神,承帝再度拿出一朝天子的幾分威肅之勢,沉聲道:“你沒打聲招呼就消失所蹤,朕如何能不擔心你的安危?”
聞言,宇文拓麵露無奈神色,難掩悵惘地幽幽一歎:“消失不見,實非我所願。就在大約一個多時辰前,我被人打暈了。是南清王世子身邊的一個隨從救了我。否則,這會子,我怕是命休矣。”
“竟有這事?你的意思是你被人劫持了?”詫異之餘,更多湧上承帝心頭的,卻是一種莫大的恥辱與憤怒之感。在他堂堂東越國都,又是重兵把守的四方館,竟然有人膽大包天的公然挾持了遠方來客!!!
“回皇上話,正是。”
被劫持了,卻被沐崎焱身邊的隨從所救。這麽看來,有人說目睹雲介偷偷‘帶’走了宇文拓,卻是言不符實。
“崎焱,你的隨從救下西楚三皇子一事,你可知曉?”
雖說峰回路轉,然則,沐崎焱卻能三番兩次地搭救宇文拓,到底也透著那麽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聞言,沐玖玥便是心中一凜!難道說,背後操縱此陰謀之人,從一開始的目的便不是讓他們救出宇文拓從而身陷囫圇?而是為了引起皇祖父的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