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端午宮宴
沐若曦走上前,與沐玖玥平行站於一側,閉口不言,似在等待對方主動開口。
“小皇姑何故要利用一個真心待你的人?如此狠辣不留情的作為,著實令人瞠目。”
想不到她一開口即直截了當點入正題,沐若曦微微愣了下,隨即故作不解地牽起嘴角,莞爾含笑道:“玖玥說的什麽,我聽不大懂,可否講得更直白些?”
沐玖玥鼻息間哼出一聲諷刺意味的冷笑。她說得還不夠直白嗎?不過既然打定了注意裝傻,自然就該裝傻到底。沐若曦不想惹禍上身,一味逃避裝傻也無可厚非。
“有些事無需說得太明,大家心裏清楚就好。隻是這次注定要讓小皇姑失望了。我已把‘人’送回了晉王府,前因後果,想那晉王與世子兩位早晚也能想得清楚。我隻可憐了那位對小皇姑癡情一片的世子,看來一腔癡情注定要白白作付了。”
音落,她於唇角牽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舉步往宮門走去。然則沒邁出幾步卻又停住,扭過身來看著神色略顯陰沉的沐若曦,眸子閃爍璀璨,明朗的笑容卻逐漸在眼中沉寂,直至消失不見。
“下一次,再想要我的命,勸你最好派出真正能取我性命之人。否則,一旦讓我僥幸活了下來,咱們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我必不辜負你的苦心一片。”
胸口似是被什麽東西狠狠的一下撞擊,沐若曦麵色莫名就是一緊,跟著升騰起濃厚的不安與戒備情緒來。沐玖玥的‘狠’,在晉王府時她早已領略。她絲毫不懷疑,沐玖玥既然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不過自己若真害怕她的‘報複’,也就不會那般設計了。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要了沐玖玥的命。不過是想挑撥沐玖玥甚至南清王府與晉王府的關係。一旦他們交惡,晉王府勢必要向順義王府靠攏。合他們兩家之力,即便不能一擊竟南清王府剿滅,必然也會令他們舉步維艱。
沐玖玥竟然沒上她的當,這一點多少有些出乎她所料。不過沒關係。來日方長,她總能尋到沐玖玥的‘短板’,咱們走著瞧!
入宮後,皇子朝臣都去了正殿覲見皇帝,命婦女眷則被引至皇後宮中,拜禮,自是少不得一番奉承寒暄。
鳳,顧名思義,就是一國之母的化身。鳳闕宮是皇帝陛下親取之宮名。走入其中,卻並不似想象中那麽‘富麗堂皇’。當今皇後葉氏,為人低調,又不喜奢華鋪張,故以宮殿裏的擺設真是再樸素也沒有了。也是為了儉省國庫開支。雖隻九牛一毛,但葉皇後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千裏之行基於跬步。這看似九牛一毛的小小貢獻,若長此以往的積累下去,焉知就不會是大的作為。
或許正因皇後葉氏有一顆堅毅樸素的心,才能在先皇後故去後,入了皇帝的眼,從小小妃妾一躍成為一國之母。
“拜見皇祖母,願皇祖母身體康健、福澤萬年。”
輪到沐玖玥等一幹小輩上前覲見。沐玖玥站在首前,後麵沐玲玉、沐卿箬、沐卿璃也都紛紛叩拜。
“都起來吧。”
葉皇後應下這一拜禮後,對站起身的沐玖玥招了招手,滿目慈愛地笑道:“玖玥上前來。有些日子沒見,叫本宮好好瞧一瞧你。”
沐玖玥依言上前,卻並不過分接近,在距離葉皇後一米之遙的位置停步,低首垂眸,做謙恭狀。
“你這孩子,在皇祖母麵前何須這麽拘謹?抬起頭來,叫本宮瞧瞧你的小模樣可又俊俏了。”
葉皇後端的慈愛溫和,又是眾目睽睽之下,令人無從拒絕。沐玖玥隻好抬起了頭,頰邊掛著若有似無的淺笑,神色既不疏離卻也不故作諂媚地親近,恰好把握到了那個‘度’。
葉皇後眼底隱晦地閃過一道暗光,即刻又隱匿於無形,一臉慈祥和藹的表情,看了沐玖玥已隱露雛形的絕美麵容,不由自主地誇讚起來:“瞧瞧這小臉,真是越發漂亮明豔了。真不知要是何等男兒,才能匹配得上你的絕世風華。”
“皇祖母謬讚,孫女哪就像您說得那麽好了?”沐玖玥淡淡回了一句玩笑,微微垂斂的水眸卻極快地閃過一絲寒芒。
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輕易把她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即便不回頭,她也能感覺得到貴女們投射在她身上的‘嫉恨’眼光。如果眼神是利箭,她此刻隻怕早已是‘千瘡百孔’。
嗬~葉皇後慣會用的就是這種‘挑撥離間’的手段,於無形當中陷人於淒慘淩亂的境地。上一世,她便已對此有所領略。隻是,她到底低估了一個女人的‘狠毒’。她隱約記得,武國公夫人秦氏是葉皇後的表侄女來著……也就是說,前世,武國公夫人那麽狠辣無情的對待她,少不得葉皇後從中推波助瀾。甚至她一度懷疑,就連後來父兄被騙入京也是這位皇後娘娘的手筆。須知,當時位居儲君之位的正是這位皇後娘娘的兒子,沐恪。
沐恪此人昏懦無道,在位儲君期間,雖無大錯,然則卻是小錯不斷,一度讓皇祖父起了廢罷之心。但葉皇後又如何能甘心自己的兒子從雲端跌落?當時,她隱隱聽到一些風傳,說皇祖父有意罷黜太子,改立父親為儲。如今想想,也許正是這樣的‘謠言’令葉皇後起了誅殺之心也未可知。
因有朝中貴臣之家的命婦貴女不斷進殿,皇後的心思被轉移了開去,沐玖玥也就不必再端著虛偽的笑容勉強自己去迎合她同樣虛偽不已的‘誇讚’。
她走到一不起眼的角落,聊作不經意地看著雲集在大殿的命婦貴女們,無不擺出一副崇敬之姿,對葉皇後盡說著阿諛奉承之言。那一張張堆滿笑容的臉,看在沐玖玥眼裏,卻是虛偽也沒有了。正在她百無聊賴又有些不耐煩,想著要不要去禦花園走走的時候,忽而一抹深藍映入眼簾。別的少女少婦都偏愛些蜜合黃粉這一類嬌嫩的顏色,而她一襲深藍加身,顯得老氣不說,如意雲紋衫也著實簡單潦草了些,與今日這般隆重的場合不免有些‘格格不入’。更有趣的是,此刻在少女不顯柔美卻英氣十足的臉上,若她一般,同樣也是‘嗤之以鼻’的一副神色。
認出那名少女正是先前曾與宮肄辰‘討論’過的左家千金,少將軍左濯之妹。至於名字……她倒是記不起來了。
她曾聽聞,將軍左濯之母在兄妹倆很早的時候就病逝。或許正因為如此,從小在父兄身邊長大的這位左家千金才會沾染了些男人一般的習氣,性子豪邁奔放,不懂矜持。這才有了那一日她窮追宮肄辰不放的笑趣一幕。
相比那些端著虛偽麵容,笑意嫣然,背地卻是一肚子壞水的名門千金,沐玖玥倒是很欣賞這位左家千金的‘真性情’。許是因為她們同是自小失了母親的關愛之故,更叫她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找機會,她一定要認識認識這位‘左家千金’!
總算捱到了用宴時刻。想著宴會結束就能告別這個處處都是虛偽幾乎令人窒息的地方,沐玖玥沉鬱了半晌的心情總算稍有緩解。
宴會依例在九華殿舉行。除了皇室中人、一些朝中重臣及家眷,今日宴會上更有一個十分‘特殊’的客人——西楚三皇子,宇文拓。
這段時間,東越與西楚為著兩國交界處的一處海域鬧得不可開交,雙方皆一力堅持此海域劃分在自己的疆土之內,為此一度大動幹戈、硝煙四起。
在如此的背景下,宇文拓的出現在東越過皇都,不免給人一種突兀古怪之感。是西楚真的有意與東越國和好如初,還是……這又是一個陰謀的伊始?
眾人各懷心思,然則表麵功夫卻是分毫也不差。承帝對宇文拓的到來表示了歡迎之意,然他位居高位,敬酒的工作則落到了南清王沐雗身上。承帝更責令,沐雗與長子沐崎焱代為招待西楚三皇子,務要盡到‘地主之誼’,讓西楚三皇子享受國賓待遇。
此令一下,沐玖玥胸口莫名一緊,隱約皺了下眉頭,眼底神色有瞬間的凜然。為何偏偏是父親和大哥?
因為有了這個小插曲,席宴期間,沐玖玥始終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暗地裏不停地思量權衡,隱隱生出一絲不安之感。就連承帝心情大好之下決定的‘春獵’,也是在回王府途中無意中聽沐玲玉提了句她才知曉。
若隻是尋常的狩獵倒也沒什麽。皇祖父雖已入花甲之年,身體卻是健朗,曆來騎射功夫不俗的他每一年都會提議兩次三次的狩獵活動,更是會對在狩獵中表現不俗的世家子弟予以厚賞。可令沐玖玥真正在意的,卻是對這次狩獵的安排——皇祖父居然將圍場的安保工作全權交給了大哥!
參加狩獵的人數眾多,又個個身份尊貴。可想而知,對大哥而言,這將又是一場‘關山阻隔’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