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P
新曆2051年2月，在帝國900歲後的第二年，出訪聯邦回國後的女王身體不適。輿論隻當是在聯邦沒有受到應有的禮遇，而展示出的不滿。地球聯邦本該接見女王的克羅什上將沒有出現，雖然依舊在他的城堡裏舉行了盛大的儀式，但是也依然引起了帝國的不滿。然而實際回到帝國後的女王，身體確實出現了不適。在醫療手段已經如此發達的現在，擁有健康的身體已經是一種普遍的權力。隻有負責女王的醫療團隊知道女王病的有多重，極少帝國高層所了解的也隻是一些隻言片語。
露娜在黑薔薇號上見到馮月月時，除了臉色蒼白了一些，好像和平時並無差別。在醫護人員和兩位方舟級戰艦艦長離開後，馮月月招呼露娜坐過來。
“第三艦隊已經完全建成了，新的12名侯爵由你來選擇，旗艦藍玫瑰的艦長也由你任命。”馮月月示意露娜不要打斷自己：“諾亞和紫羅蘭留在花園城，她們的艦長現在直接對你負責，黑薔薇我會帶去邊疆，繼續開拓星門。”
“你的身體怎麽樣？”露娜看著馮月月頸部接口上，定時給藥的注射器，內心充滿了疑惑。到底是什麽樣的疾病，會讓所有人著麽凝重。她將自己的手塞到馮月月的手心，另一隻手蓋在上麵，感受著母親正常的體溫。
“不知道，身體狀況很正常，但是生命的流速很快。醫生的診斷結果是修改的基因鍵失靈，他們推測，這副身體現在就和奇跡之年以前的人類一樣。雖然隻相當於以前四十多歲的人，但是餘下的時間也不會超過一百年。將編輯過的基因植入也沒有任何的改善，病因可能和這趟聯邦之行有關。”馮月月拍拍露娜的手，將蓋在身上的薄被掀開，穿著睡衣站了起來。馮月月還是和剛踏入黑薔薇時一個樣，就連右耳上那塊新生的肌膚顏色都沒有改變。
“第三艦隊的指揮官，我會盡快給出人選……我現在不想接受那兩位艦長的效忠，那種感覺好像搶走你的東西一般。”責任感讓露娜必須接受為她準備的第三艦隊，這是馮月月留給她維持統治最堅固的基石，原本屬於母親的東西，露娜內心充滿了排斥，好不容易找了個理由：“帝國這個時候需要穩定，不應該有這樣突兀的變化，還請您繼續統帥帝國方舟。”
“我們母女兩能坐在一起聊天的時間並不多，就算你那次經曆那麽大的危險，我也隻在花園城停留了兩天。”馮月月將床頭一張她抱著露娜小時候的照片拿起來，看著照片的眼神沒有平時的淩厲，盡是溫柔：“秦雨教給你很多東西，她也的確是心理學界最傑出的人才，但她隻是一個學者。本來我希望，永遠不用親自告訴你社會的殘酷。讓你一直無憂無慮的成長，不光是你自己的願望，也是我的願望。”
馮月月將照片遞給露娜，床頭另一張照片是曾經諾亞艦橋內的四人合照。
“秦雨是野心和能力相匹配的學者，但是她的政治眼光太短淺，你應該聽過她自然體係的論調。但是人類暫時統治著一切，雖然有那赤裸裸的獸性，但是讓我們站在至高點的，正是擺脫獸性本能之後的東西。”馮月月看著露娜，眼神恢複了以往的銳利和堅定：“你是將要站在人類製高點的人。”
這時的馮月月哪裏還能看出一點虛弱，那種睥睨一切的氣勢，這就是人類現在最強盛帝國女王的氣場：“你作為艦隊統帥，就需要殺伐果決。你作為帝國象征，就需要莊重威嚴。不是像秦雨認為的那樣，是自然的選擇。你在未來的位置上，不能被自己的私欲或者感情左右，而是要為帝國榮耀和所有百姓而活。”
露娜知道母親說的感情是和愛情無關的東西，秦雨能接受她的軟弱，而帝國不能。秦雨始終沒有機會真正處在這個高度。當時母親給自己的開導很簡單，如果自己死了，帝國損失的就不是幾名帝國騎士和戰艦了。海盜的死亡則完全不在馮月月的評價體係裏。她隻是要告訴女兒，當時所處的身份是什麽，如果是帝國公主，那公主應該體恤下屬，關心俘虜。如果是艦隊長官，不擇手段的突圍沒有任何錯誤。兩者矛盾的時候，就應該像政治一樣，能說的事情是不能做的，能做的事情是絕對不能說的。
新曆2051年11月7日，露娜收到女王送來的生日禮物朱麗。她是一台僅50cm高，如同洋娃娃一般的金發機甲。朱麗也兼有個人終端功能，和那些被少數人青睞的人形終端機，在外觀上沒有什麽差別。露娜的個人終端具備小範圍的能量探測功能，可以看見她的能量波動。這台小型機甲和自己身體安裝了相同型號的反應爐，她應該是一台強大的武器，也是擁有龐大計算能力的副官。
生日這天有虎鯨路過黑薔薇海灘，曆史的車輪就這樣滾滾向前，黑薔薇出現的第一隻能量聚合體，造成了大量的傷亡。露娜以能量學專家和生物進化學專家的身份，加入黑薔薇大學下屬的生命能量研究所。因為她感覺母親的病情與這個新誕生的“物種”有著緊密的聯係。隨著海灘邊被溢散體感染的人類被發現，馮月月病症的原因也浮出水麵。然而天盾研發的小型內置護盾，也無法覆蓋馮月月體內的溢散體，它已經太大了，已經不可能用激光束壓製它的擴張。
隻是10個月時間，已經沒有人可以呆在馮月月身邊。雖然她依舊清醒，就連容顏都沒有任何變化。但是身邊時不時飄散出的紅色能量，隨時會感染他人。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何時會變成聚合體那樣的怪物。幕僚和醫護人員都留在了帝國，她獨自駕駛著黑薔薇號前往邊境，這已經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隨著對聚合體的深入研究，馮月月知道，自己能平安從地球歸來已經是無比幸運了。本來要接見自己的克羅什上將應該是壽命已到，已經成為聚合體了，在聯邦克羅什上將絕對不是第一人。
EP是生命能量研究所對聚合體暫定的簡寫名稱，那種因為基因更改達到壽命上限而形成的能量聚合體。它們吞噬一切生命能量，動物植物都不會放過。它們經過的地方花草樹木枯死，生物失去靈魂，細胞都會快速腐朽變成塵埃。
OEP則是溢散體，EP在進食時誕生出的它自己需要吸收的能量，OEP不具備致命性。被感染的人類發現的夠早，是可以通過激光手術和內置護盾控製的。但是被感染的人依然被人疏遠，在他們死後也要小心取出內置護盾，將OEP徹底清除。有人試圖直接取出被隔離的OEP，但是它們好像和生物的靈魂綁定了一般，參與實驗的生物沒有一個幸存下來。
露娜運用資源與權力進行了大量研究，很多EP的特性都是她發現的，但是依然無法拯救時日無多的母親。曾楚文在新曆2055年終於成為了露娜公主的守護騎士，這個在他記憶中決斷美麗的少女，已經變成了另一個樣子。她總是一身白色研究服，甚至很少離開研究所。那頭秀麗的長發也被剪短，可能僅僅是為了更方便打理。紅葉和曾楚文平日都跟在露娜身邊，他們已經學會找到一個不影響她實驗的地方，安靜的等她完成測試。
“OEP中和實驗，第392次，樣本已死亡，回收OEP樣本，清理數據冗餘。是否再次進行實驗。”白夜的聲音還是很有特色，露娜將自己曾經使用的旗艦副官也連接到了實驗室。黑百合號就懸停在黑薔薇大學的中央廣場上，上麵停滿了攜帶綠植的無人機，就好像廣場上多了一層空中花園。
露娜看了一眼實驗台內表皮焦糊的樣本，機械臂從樣本體內取出包裹著OEP的護盾生成器，將它放在樣本櫃中，樣本櫃外還有一層能量裝甲。這也是生命研究所雖然隸屬黑薔薇大學，但是卻在整個黑薔薇的穹頂護盾之外的原因。
白夜將另一個實驗樣本送上實驗台，這次不是生物，而是一棵不大的植物。
“終止實驗，所裏現在有被OEP感染的患者麽？”
“研究所內被OEP感染的患者為0。”白夜將那顆綠植送回樣本櫃中。
紅葉朝曾楚文聳了聳肩，表示今天可能就到這裏了。露娜拔下手臂上操作台的連接口，將整個身體靠在椅背上。往後靠的力量將露娜有些疲倦的臉送到紅葉麵前。
“吃點東西吧？一直用營養液，會影響心情的。”紅葉微微低頭看著露娜的眼睛，給出自己的建議。
“你不也是一直……”疲倦讓露娜有些口不擇言，深度義體化改造的紅葉和曾楚文平時都是使用營養液的，即便義體提供了味覺感知，和以往的味覺還是有差別的。特別是愛吃辣的紅葉，成為帝國騎士以後，就沒見過她吃很辣的東西。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露娜有意閃躲開紅葉的目光。
“走吧。”紅葉按住她的椅子，兩手就在她的耳邊，聲音還和剛才一樣，有些溫柔。
露娜點點頭，從椅子上坐了起來。他們去的還是曾經的那家店，這麽些年，它還是原來的樣子。露娜要了一分雙色鍋底，紅葉還是點了很多主食。紅油涮了一個餛飩，紅葉吃了一個以後，就把剩下的餛飩下到清湯裏，臉上浮現出一抹無奈的笑容。曾楚文用筷子分別在兩個湯裏蘸了蘸，然後也選擇了清湯。
看著露娜不解的神色，紅葉看了一眼曾楚文示意他來解釋：“義體對辣度也是痛覺反饋，但是我們的義體，最大限度的削弱了痛覺影響。而且攝入油脂類的飲食會增加義體自潔係統的負擔。”
“增加辣度呢？”
“大量辣椒素攝入的化，感受器會誤判，認為遭受攻擊。而且義體不會產生後續的生理反應，所以還是不太一樣。”這次是紅葉自己回答了露娜問題：“聽說有的帝國騎士也有完善的味覺，好像加裝了程序就可以。”
“直接刺激感受器會被削弱，強烈的刺激會損壞。迂回一下就可以產生正常的味覺？”露娜重新整理紅葉的話，好像有了什麽啟發：“我要回實驗室試試。”
露娜一直在嚐試用能量來壓製OEP，這也是攻擊EP的手段，隻是最終無法消滅。低強度的能量可以讓患者體內的OEP縮小，高強度的能量會在OEP消散前就殺死患者。目前實驗中隻有一次達到了徹底擊碎OEP，同時能量強度也沒有傷害樣本的案例，那次是一株植物，在OEP被擊碎後也迅速死亡。不是被能量殺死的，而是一些其他的原因。雖然露娜還在堅持實驗，但是心理其實已經意識到，這就是一條絕路，早就應該換個方向了。
重新建立一套虛擬的味覺係統，來直接模擬食物的味道，那在這裏應該怎麽做呢。露娜坐在實驗台前，好像有方向，但是依舊抓不住頭緒。
“我要去一趟聯邦，我需要最新鮮的樣本。”露娜好像做了決定。
“現在整個聯邦到處都充斥著EP，地球早已淪陷……”紅葉試圖阻止露娜，但是對上她的眼神時，紅葉沒有再說話，而是敬禮後去安排行程：“帝國榮耀。”
新曆2060年5月，露娜率領帝國第三艦隊進入遭受聚合體攻擊幾近瓦解的地球聯邦領地，采集最新的樣本。黑百合號已經被改裝為科考船，跟隨艦隊出行。此時的聯邦地球已經全麵淪陷，僅有幾處大型電站改建的設施內由幸存者所組成的政權，還在做最後的堅持。月球堡壘已經徹底成為一座死城，在其中形成的EP也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