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接受洗禮
仿佛受到幸運女神的眷顧，在駁接完成後，敵方密集的主炮攻擊有減緩的趨勢。軌道炮的主炮係統在長時間持續射擊後，會有間歇性的冷卻需求，此時雖然還能維持發射，投射量則減少了將近一半。由於海盜的疏於養護，這種情況發生的時間，和帝國戰艦可以持續1個小時的高頻射擊相比短了許多，以致白夜都沒有計算這種情況的發生。從來沒有經過持久戰和軍團作戰的海盜，必然不會注意到這種細節，或者就算察覺了，對他們來說也是無關緊要的事，畢竟看起來依舊是密集的壓製攻擊。
已經不需要等白夜重新模擬結果，露娜全力啟動了各戰艦的引擎。燃起的不光是引擎的尾焰，還有周圍布設好的導彈。不斷移動的殘骸無法被準確預測，這堆近百艘戰艦形成的殘骸，外部被攻擊爆發出光焰的同時，內部也突然燃起火光，就好像從中心爆炸的星球。即便有精密的計算，依然隻有30%的殘屑，收攏在戰艦周圍一同向前湧去。其他的殘骸擴散到四周，形成範圍更大的遮蔽物，也有的殘骸撞向黑百合號，摩擦著戰艦裝甲形成一團火花。
完成駁接後的黑百合加速更快，理想情況下隻需要220秒就可以衝出包圍。隨著速度的增加，她們脫離了殘骸的掩護。
“鶴望26能量裝甲被擊毀，正在脫離連接，正在修正航線。”白夜不斷匯報損壞情況，修正航線。
露娜取消了原定航線，劃定了一塊巨大的區域：“增加側引擎偏轉動力輸出，在此範圍內，放棄航線修正，全速脫離，已脫離戰艦下放遠程控製權。”
黑百合好像一個旋轉的陀螺，露娜在用這種方式降低脫離部件對航向的影響，也增加了對方鎖定的難度。能量裝甲完全破損的鶴望26，在執行脫離後被高速甩出，戰艦內剩餘的艦載機和導彈全部被拋出，武器係統完全打開，努力發揮她最後的餘熱。在這個已經進入敵方戰艦主炮鎖定的距離，不斷脫出的戰艦全力攻擊，的確吸引了更多的火力。也有運氣不好的海盜戰艦被連續擊中，在鶴望30脫離時就擊潰了一艘海盜戰艦。而此時的黑百合也隻與鶴望25還保持連接。
“登陸艙發射倒計時10秒。”白夜的機械化的女聲提醒著露娜，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在鶴望護衛艦幾乎全損的情況下，黑百合幾乎沒有攻擊能力，隻能依賴帝國騎士，或許當時就不應該命令紅葉指揮帝國騎士。即便紅葉格鬥技術和機甲操作都是軍中的佼佼者，也經受了部分義體化的改造，但她到底也不是過度改裝的帝國騎士。現在想這些已經無用，露娜將還有能量裝甲的鶴望25也強製脫離，希望她保有的戰力能吸引一些火力吧，剩下的隻有祈禱了。
擴散的殘骸阻擋了後方大部分的攻擊，隻要再前進30秒就完全脫離背後的威脅，黑百合強大的能量裝甲經過剛才的損耗，依然還有充足的存量。然而此時的黑百合本身已經沒有足以撕破敵方戰艦裝甲的手段，也隻能迎著對方的主炮發射自己最後也是最強的戰力。49隻登陸艙分三批發射，紅葉有自己的專用機甲，在隻有露娜能看見的影像中是那樣刺目。
看著飛出戰艦的登陸艙撞到襲來的炮火，一個個編號消失在麵板上。
“月-003、月-006、月-011、帝-0872、帝-0874、帝-0876信號丟失。”白夜播報的速度，沒有露娜眼前顯示的出擊人員機甲編號的麵板失色的速度快。49個機甲編號，已經丟失信號的有17個，還維持生命體征登陸艙被擊毀的有3個，生命體征垂危的有4個。綠色紅色黃色和灰色形成的麵板，秋鋒是露娜幫紅葉定製的機甲，擁有超過帝國騎士專用機更強的配置。這個代號的機甲狀況和駕駛人員體征良好，可能是神明對自己祈禱的回應吧。
僅有一半的帝國騎士接近敵方護衛艦，也已經宣示著這場突圍的成功。脫離主炮攻擊範圍的帝國騎士是幾乎無敵的存在，攻擊黑百合的戰艦越來越少，露娜的心情卻無比的沉重。黑百合沒有等待騎士歸隊，依舊繼續加速，隻有進入亞光速航行狀態才真正的安全。失去旗艦的導航引導機甲無法在太空中高速航行，希望他們可以堅持到援軍的到來。紅葉的任務沒有回頭路，隻有堅持，賭上性命的堅持。
脫離戰區僅過了5分鍾，鬱金香艦隊就出現在星圖中，露娜心中計算著時間，或許固守等待救援未必會遭受這樣巨大的損失。少女那純真的笑容，好像被什麽東西洗掉了。黑百合調整航向，並入鬱金香艦隊中，重新向剛才交戰的區域駛去。
戰火並沒有持續，羅伯茨在看見他們執意突圍的時候，直接選擇了撤退。隻留下400艘護衛艦對他們進行圍攻，然而現在隻剩下兩百多具戰艦殘骸，還有少量漫無目的胡亂射擊的護衛艦還留在戰場中，其他的戰艦都早已開始潰逃。機甲收到了黑百合的導航指引，騎士機甲陸續回到黑百合上。露娜等在機庫中，不時的查看秋鋒的狀態。直到這台紅色的機甲出現在她麵前，她才放下心來，走到機甲前方靜靜地等待著。
機甲艙門打開後，下來的卻不是紅葉，而是吳辛，他的近衛騎士中隊長。
露娜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向自己的守護騎士敬了個禮：“帝國榮耀。”
隨後又走向下一台機甲。
“紅葉駕駛的月-01，生命體征垂危。”身後響起吳辛的聲音。
援救已經在艦隊進入戰區後就展開了，露娜知道紅葉的想法。她的身體無法發揮這台頂級機甲的全部實力，而身為近衛騎士隊長的吳辛，擁有完全發揮它實力的才能。月-001是在登陸艙發射以後就被敵艦主炮的攻擊掃中，被直接命中的登陸艙都已經湮滅了。紅葉所在機甲的駕駛艙不能打開，隻能將整個駕駛艙取出，鏈接到維生設備上。被主炮重力塌陷彈頭構成的引力場撕扯，駕駛艙內部已經一片血肉模糊，貿然打開一定會要了她的命。在鬱金香號派來的醫生對維生設備進行調試後，才暫時穩定紅葉的狀況，現在需要盡快返回帝國，進行救治才有可能保住性命。
在鬱金香的護送下，黑百合返回帝國境內。紅葉和受傷的帝國騎士，被送進帝國醫院的腦神經外科。帝國騎士本來就沒有軀體，受到的損傷也是腦部損傷，雖然還有康複的希望，但是已經不可能再駕駛機甲。紅葉的腦部有特殊的顱部義體行進保護，才得以生存，接受腦部外骨骼手術。她的身體部分，就連義體化的仿生手臂都被引力場撕扯變形，沒有器官完好的保留下來。在提取用以培養肢體的細胞後，剩下都是無用的碎屑。帝國騎士的腦部外骨骼擁有更好的抗打擊性，同樣因為擦彈而破損的登陸艙，這三名帝國騎士隻需要維護一下受損的外骨骼部件，另外三名生命垂危的騎士則是遭遇了更嚴重的打擊。
露娜沒有等在醫院，而是在諾亞號上，接受秦雨的心理治療和評估。之後還要和馮月月進行通話，做一份簡短的匯報。
這是露娜自己在諾亞號上的房間，不是在生態園中，隻是一間普通的艦員寢室，房間的布置透露了一些少女的可愛，她和母親在生態園中成長的照片放在床頭的鏡框裏。
秦雨看著麵前有些失神的學生：“你知道我喜歡養魚，對吧。”
露娜點點頭，嘴唇翕動了一下，卻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魚比我們以為的，知道的要多。它們知道疼，知道自己在哪，知道應該去哪產卵，記得自己出生的地方。”秦雨細碎的說著生物學上的知識。
露娜隻是默默的在一旁聽著。
“你應該很清楚帝國的保護動物法吧，你喜歡去的看的虎鯨就是其實受保護的動物。有想過為什麽麽？”秦雨攪拌著麵前的咖啡，同時也遞了一杯給露娜。
這種苦澀的香氣，好像今天更苦了一些。露娜雙手接過杯子，捧在手心，剛衝泡好咖啡的骨瓷杯，這樣握著有些灼燒的刺痛。露娜感受著疼痛，思考著老師的問題：“為了我們自己，為了學術上、科研上、或者我們自己感官上的感覺，帝國要保有最全的生物基因庫。在各方麵，既是實力的體現，也是一種缺少曆史的自卑感在作祟。我們希望將黑薔薇建的和地球一樣，即便我們已經擁有了遠超聯邦和星盟的實力，我們……”原本想說擺脫不了對地球的執著，但是露娜自己也發現，自己的現在的思維非常混亂。開始還在回答老師的問題，後麵已經不知道在說什麽，索性沉默下來靜靜的思考。
“世界上有一套自己的規則，也有一套我們人類製定的規則，我們吃的動物沒有理由不被保護不是麽？那些植物也應該被保護不是麽？但是我們自己的規則隻是利己而已，我們並不是真的在保護它們，隻是保護我們自己，或者說，滿足我們自己而已。就好像自然原有的法則，獅子就是要吃肉的，樹木、昆蟲、微生物，它們都會有自己的歸宿。你是帝國的公主，你要接受有人為你犧牲，這是他們的歸宿。”秦雨抿了一口咖啡，好像溫度正合適，就又多喝了一口。
“我的決定害死了很多人，很多……。”露娜在自己停下思考後，開始能聽進老師說的，她說出了自己心中更深的愧疚。不是因為她的決定，帝國騎士不會死，那些被俘虜的海盜也不會死。這場衝突可能根本不會發生，紅葉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秦雨將坐在一邊的露娜擁在懷裏，輕輕撫摸她濃密的黑發：“你自己不是已經知道為什麽了麽？在人類社會中成長，也要經曆如同自然一般的洗禮，食草動物學會規避風險，食肉動物學會捕獵。學習就是要付出代價，可能是時間，可能是努力，也可能是生命。如果你學的不夠快，可能你現在都無法回到這裏，不是麽。”
露娜沒有說話，她是帝國公主，有的覺悟從出生的時候就刻在骨子裏了。她明白老師的意思，她也明白自己的職責，她甚至能想到帝國大公們私下對這次事件的評價一定是褒獎居多。因為這種成長的機遇，有驚無險，恰到好處。露娜沒有通過這次事件感覺到死亡的威脅，隻是收獲了沉重的愧疚，那種對生命的愧疚，不是僅對帝國騎士。她已經能接受在戰場上下令殺敵，而對紅葉下達的命令，她自己清楚，已經不光是殺敵了。露娜在自己受到威脅的時候，背棄了自己曾經以為的正義，隻是背棄的太慢，讓自己重要的人，讓自己的戰友受到了更多的傷害。
“饑餓的獅子不會和羚羊共舞，但是吃飽的會。”秦雨很喜歡用普通的自然法則去說一些深刻的思考：“現在你還要再跟我學習一段時間，女王陛下讓我督促你完成每天的冥想。”
之後是秦雨的心理按摩時間，在她的幫助下回溯了整場戰鬥，秦雨沒有給出任何戰術的意見。而是逐一分析所有人的心理狀態，從紅葉到戰艦艦員再到海盜。秦雨細致明銳的觀察，在慢慢療愈少女受挫的內心，幫她重新做回那個端莊自信的公主。寫著正義的劍永遠不是僅僅用於威懾，必要時刻也是銳利的武器，哪怕劍會折斷，會刺傷自己，這也是執劍人應有的覺悟。哪怕這把劍上的正義換成別的詞語，秦雨在心中默默的說道。
與女王的對話沒有露娜想象的那般嚴厲，馮月月隻是親眼確認了女兒沒有受傷，就沒有再多說什麽。她告訴露娜，最近就能回來，希望露娜也能抽出時間。
這次的風波或許已經停歇，留下的傷口可能會被抹平，但留下的是無用的悔恨，還是壯麗的成長，也隻有時間才能帶來答案。之後的幾年，公主一直留在女王身邊，開始認真的介入帝國事務，管理王室產業。紅葉因傷成為了真正的帝國騎士，依舊守護在露娜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