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兔子咬人（上）
她靠在路邊的欄杆上發呆，母親打了電話來。
出門的這七年，從大學開始到現在，母親總是每天晚上給她打一個電話，風雨無阻。
“媽。”她沉吟了一會兒，麵帶微笑地打招呼。
“你這兩天每天加班，晚上記得煮一些石斛，我上次給你郵的，喝完了嗎？我讓你把明天去趟市場，托人再給你從山裏捎一些過來，還有，最近我們家對門的陳阿姨，她女兒生了個大胖小子，就在這裏做月子，雞蛋還是我幫忙蒸的······”母親的絮叨充斥著所有的生活細節，聽著聽著，她好像也恍惚回到了那個小小的家裏。
簡陋貧寒，卻總是很溫暖。
她猶豫了一下，忽然道：“媽，我想回去了。”
“什麽時候！回來多久？”母親太高興了，立刻拉著父親也過來，兩位老人激動得熱淚盈眶，聲音也哽咽了，“我們讓你哥哥開車去機場接你！”
“我，”出來了那麽長時間，有些話，真的沒法兒開口，忍了忍，她還是沉沉地笑了笑，忙道，“公司裏最近有幾天假，我想，回去看看。”
“也該給你放兩天假了！”母親嗔怪道，“你都在那邊上班三年了！現在才放假！”
父親的聲音在一旁善意提醒：“當著孩子的麵，別說這些，那是大公司，讓她安心在那邊上班。”
掛斷了電話，她久久不能平靜。
秦雨一直到很晚才回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在這個繁華的城市裏，竟然踩了兩腳泥，也不看看周圍，一腳就踩了下去，光潔敞亮的地板上立刻印下了兩隻大腳印。
他從來不知道，那地板如此幹淨，阿雅是用抹布跪在地上擦好的。
“這麽晚了，你不睡覺，瞪著一雙眼睛做什麽？”秦雨開口就罵人。
一時間，阿雅也分不清，到底做錯事的人是他還是自己，又看他火冒三丈的樣子，便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的，她不否認自己怕他。
“給我倒杯茶。”他說完，便踩著泥腳進了書房，嘭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她用茶杯裝了石斛，加了滾燙的水，送進書房裏，他正在電腦麵前看文件，頭也不回。
她低聲道：“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膽怯如她，連主管的意見都不敢開口，隻是不停地深深吸氣，每吸一口，都覺得心被什麽狠狠紮了一樣。
“我有事要做。”他表現得非常不耐煩，甚至都沒注意她說了什麽。
“那好吧，”她自言自語地說著，像個頹廢的敗兵，轉身出門，還不忘將門關好。
是的，她是個可憐人，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這深入骨髓的懦弱啊。
她閉上了眼睛，開始默默地收拾東西，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辦，隻有心裏唯一的想法，她再也不想這樣過日子了。
沒舍得花什麽錢，所以東西自然也是沒有多少的，所以不到半個小時，就已經全部收好了，廚房裏有個飯鍋是她最喜歡的，又方便又實用，但一想到價格不菲，她也就放下了。
出門的時候，她還特地將垃圾也帶走了。
將鑰匙放在玄關的盒子裏，她輕輕地關上了門。
也不知道為什麽，關門之前心裏一直忐忑無言，可真的關上了，而且確定自己再也無法進去的時候，她反而輕鬆了，渾身輕鬆。
很幸運，她在大門口攔了輛出租，抬手看了看表，已經是淩晨三點多，去打擾任何朋友都不方便，所以，她讓司機開去酒店。
仁美酒店的大堂金碧輝煌，盡管認識奚家兄弟那麽長時間，她還是頭一次來這裏。
她拿出自己的身份證和銀行卡，默默地等著工作人員辦理入住手續。
天亮時分，電話響了，是主管打來的。
“怎麽樣？秦雨考慮得怎麽樣了？”她在電話那頭有些著急，張口便問。
她苦笑了一聲，還沒等開口，就已經被主管搶先了：“你必須快一點！這邊九點上班人事部就要開會，一旦你的辭退通知下來了，就算秦雨那個時候改變主意也來不及了。”
“主管，”阿雅問她，“我想知道，你們用什麽理由辭退我？”
電話那頭的主管愣了一下，才一本正經地說：“你無法完成上級交待的工作，就是能力不行，你也知道的，我們老板人麵廣，都不必有什麽限製文件，就是嘴上說兩句，也夠你受的了。”
“上級什麽時候給我交待的工作沒完成？”阿雅問。
主管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才苦笑道：“得了，算我枉做小人吧！阿雅，我是看平時我們兩個人關係好，所以才私底下這麽告訴你的，如果你覺得我是有什麽目的的話，就當我沒有說過吧！”
說完，就把電話給掛斷了。
阿雅打開身邊的手提電腦，將昨天夜裏寫好的辭職信發了郵件到人事部的郵箱，又將自己給秦雨寫的信發到了他的郵箱裏，這才緩緩地站起來掀開窗簾。
這是一個開放式陽台，陽光獨好，一株漂亮的綠色植物旁邊，放了一張小茶桌。
在這裏，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北部。
這裏高樓林立卻房價高昂，像這個房間一樣的地方，她窮其一生也買不到。
她叫了一瓶紅酒和幾樣小點心，坐在陽台上的小桌子上，一邊喝酒，一邊看存在電腦裏的照片。
原來離家的這七年，她也隻有這些定格過的歲月。
此刻她努力沒讓自己掉下淚來，她既已做了決定，就不該這樣悲傷，畢竟，被這座城市所淘汰，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她打開了手機，裏麵全是她給秦雨打的電話。
除了噓寒問暖，就是生活瑣事。
現在想了想，難怪人家接了電話都覺得煩。
她選了編輯，又按了全選，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遠處的海，默默地按下了刪除。
電腦裏也有很多必須刪除的東西，她喝光了一瓶酒，應該刪除的東西實在太多，思來想去，她最終將手提電腦和手機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距離飛機起飛還有半天的時間，她帶上自己的儲蓄卡，準備來一場爽快的購物。
給父母買了按摩座墊，給哥哥買了打火機，給嫂嫂買了化妝品，給小侄子買了玩具，卻始終沒舍得給自己買什麽，提著一大包東西準備走出商場，迎麵撞上了一溜小跑的奚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