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渾水摸魚（上）
原以為已經風平浪靜，但一尺水翻騰做百丈波。
消息傳來的時候，連奚童都懵了。
陳榮忠一家人擠在一輛小汽車上，被一輛傾翻的大貨車徹底壓扁了，就那麽踏上了黃泉路，這當中還包括多年臥床不起的陳榮忠太太，以及陳沂的老婆和她肚子裏那個還未出生的孩子。
車禍現場，大貨車司機親口承認自己疲勞駕駛導致了車禍。
奚童靠在椅背上，深思。
沒一會兒，季仁宇就來了，他盯著奚童，低聲問：“這件事和你有沒有關係！”
奚童沒有說話。
“在車禍現場，我們找到了大量的現金，而我們在銀行裏找不到任何人提取大量現金的記錄，我相信，和陳榮忠有關的人裏，除了你奚童，沒有人有這個能力，也沒有人會拿那麽多錢出來幫他！”季仁宇道，“你在這件事裏，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麽樣的角色！”
奚童低頭不語。
“奚童，你再這樣，我們朋友都沒得做！”朋友麵前，季仁宇很少這樣認真，但這一次，他是真的生氣了。
奚童抬頭看了他一眼，才道：“我什麽都沒做。”
“既然你什麽都不肯說。”季仁宇仰頭看了天花板一眼，咬牙道，“就跟我回去吧！”
“好吧。”他並沒有反抗。
“要找你的律師秦雨嗎？”季仁宇嗤笑一聲，斜眼看他。
“不必了。”奚童點頭。
季仁宇掏出手銬來，直接銬住了奚童，拉住他就往外走。
小區樓口，停滿了警車。
奚童默默地坐進了警車裏，警燈閃爍，圍觀的鄰居們都隻是一道模糊的光。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剛從便利店回家的文音睜大眼睛，看見奚童坐在警車裏，忙扔掉手裏的袋子，抓住一旁的警察問，“你們這是在拍戲嗎？”
那警察掃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小姐，請你往後退，不要妨礙警察辦案。”
文音嚇得臉色發白，她眼睜睜地看著奚童被警車帶走，趕著上樓去，撥通了寶兒的電話。
“奚童被人抓走了！”她在電話裏喊，“你要救救他！”
寶兒還在化妝，聽到她這麽沒頭沒腦地喊了一句，心頭忽然一緊，便忙問：“慢慢說，他被誰抓走了？”
“警察！”文音喘息著回答，“奚童被警察抓走了！”
聽到這兩個字，寶兒的心一下子就放鬆了，又才慢慢靠回椅背上，抿嘴道：“別擔心，他自己會處理的。”
寶兒又安慰了一下文音，掛斷電話，忽然發現九嬸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在她身邊了，下意識將平板上的新聞頁麵關掉，衝九嬸笑了笑。
九嬸挑眉問她：“既然那麽擔心他，為什麽不回去一趟？反正你的戲份今天就完了。”
寶兒裹緊了身上的大衣，不置可否。
九嬸見她不說話，便在一旁整理她的衣服，自言自語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寶兒忍不住笑起來，點頭道：“九嬸，電影看多了？”
“你演電影的，還不許我看看嗎？”九嬸掃了她一眼。
“你沒看我拍這部戲說什麽嗎？”寶兒問她。
九嬸挑了挑眉。
“說的是一對情侶到這裏來爬山，這女主角最終被男主角拋棄，凍死在山上的故事。”寶兒笑道，“其實人最難得的，還是要照顧好自己。”
九嬸板著臉，橫了她一眼：“拍戲的東西，能當真嗎？”
“就是啊。”寶兒衝她做了個鬼臉，笑道，“拍戲的東西，能當真嗎？”
“寶兒！”導演在外麵喊，“快點兒！可以了。”
“喔！”寶兒連忙從椅子上爬起來，那雙腿做成了鮮血淋漓的樣子，還跑得飛快，惹得化妝師一陣哄笑。
外麵的氣溫零下四十幾度，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在候場，她不能躲在有暖氣的屋子裏貪戀。
這電影是用真實故事改編的，劇組隻是在山腳下的一個度假酒店取景，還冰天雪地地令人不寒而栗，難以想象真的攀上了珠穆朗瑪峰，再遇上郎心如鐵，會是怎麽樣的絕望？
這場戲是她的最後一個鏡頭，也是整部戲的重頭，因為她沒有專業學過表演，所以導演特地請了一位專業表演老師和一個真正登上過珠穆朗瑪峰的女運動員來給她講戲。
已經準備了一天，越是臨近開機，她越是緊張。
除了害怕無法拿捏感情，更害怕劇組工作人員跟著受凍。
可奇怪的是，一旦她躺在了雪地裏，看著自己血肉模糊的腿，一冰一火，卻驚人相似，同樣被拋棄，同樣瀕死。
“卡——”
“太好了！”導演十分滿意地拍手，“一條過！”
所有人都在鼓掌，她久久無法從雪地裏站起來，在徹骨的冷風中，迎著風雪閉上眼。
這是一個無比痛苦的時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這不是表演，這是最真實的重現。
她還無法從痛苦中抽離，既是戲劇本身，又是過往的回憶，良久。
男主角於梁一臉懊惱地從遠處跑回來將她從雪地裏扶起來，伸手十分禮貌地拍了拍她腿上的血，調侃道：“寶兒，千萬別忘了，這隻是演戲！”
寶兒忍不住笑起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眾人的稱讚中，她頹然地走回了房間。
雲帆興奮地推開門，衝她咧嘴笑道：“聽見了嗎？他們都在誇獎你，說你演技好！”
寶兒勉強笑了笑，開始脫卸妝。
“九嬸說，我們要趕著回去了。”雲帆問，“是嗎？”
“沒有。”她搖了搖頭，臉色蒼白地衝雲帆笑了笑，“不。”
“不？”雲帆搖了搖頭，“到底怎麽回事？”
“好容易到這兒來了，怎麽也得轉轉再回去。”寶兒不動聲色地說著，將腳上的傷疤扯了下來。
雲帆皺了皺眉頭，壓低聲音說：“九嬸說，是你趕著回去呢！”
“沒有的事。”寶兒麵不改色，脫下身上厚重的滑雪服，走進浴室。
“弄好了沒有？”九嬸走進來，看到滿床都是衣服，嘖嘖地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