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長兄如父(下)
“她手機上的定位裝置顯示,她就在主城區,可惜的是,他現在我隻能定義在這一片地方,不能進一步縮小範圍。”鍾之遙打開了自己的平板電腦,盯著上麵的定位圖。
“這個項目已經啟動了嗎?”墨菲驚訝他的速度,陪寶兒回國之前,這還隻是一個概念,當時公司裏所有的技術人員吵得很凶,想要完成這個項目,底線是需要至少一顆衛星。
鍾之遙點了點頭,並沒有繼續往下說,他對春曉和墨菲說:“我們按著定位去找。”
鍾之遙身上穿著筆挺的西服,穿行在擁擠的人潮中,雙眼緊緊地盯著手中的定位圖,精神高度集中的他,連鞋子被人踩了都沒有察覺。
春曉和墨菲寸步不離地跟著,地圖上的定位一直沒有移動過,鍾之遙的額頭上,已經冒起了一層細密密的汗珠。
墨菲可以猜透他心裏的擔憂,固定在一個地方,有無數種可能,他憂心的是,她出事了。
跟著這個IT天才,大家完全沒有任何失誤,一點點向定位點靠近,心情也越來越緊張。
這是城市裏最後的一片“自留地”,房子蓋得亂七八糟,到處都是“拆”字,裏麵的居民已經陸續搬走,滿目髒亂,空氣中彌漫著一陣陣惡臭難聞的味道。
為了讓這個即將啟動的改造計劃看起來體麵,開發商用一些擋板做了“遮羞布”,順便畫上了宣傳畫,這裏將建成一個燈紅酒綠的繁華商圈。
定位點就在這裏。
雲帆在一個不起眼的拐角出找到了擋板的“破口”,路已經被踏平,看來像是常有人出入的地方。
鍾之遙沒有猶豫,彎下身子就往裏鑽,一不留神,讓鋒利的鐵皮刮破了衣裳,劃開了手臂。
“你受傷了!”墨菲驚呼起來。
“沒事。”他並不以為意,用手擋著那片鐵皮讓兩個女孩兒鑽進去,眼睛不時往這一片廢墟裏張望。
沿著廢舊的街道走了一會兒,驀地看到寶兒從一個房間裏出來。
“你們怎麽來了?”見到他們,寶兒有些吃驚。
“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墨菲懸著心落地,忍不住責備她,“出門也不跟我們說一聲!還以為你失蹤了!”
“找著就好了!”雲帆拍著胸口,喜極而泣。
隻有鍾之遙,始終不說一句話,盯著寶兒一直看。
“先離開這裏吧。”寶兒看著鍾之遙,衝他微笑。
“你跟我來。”鍾之遙看著墨菲上了雲帆的車,便拉住寶兒的胳膊,上了一輛出租。
“他們兄妹感情可真是好。”雲帆感慨了一聲,發動車子,墨菲盯著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身影,重重地歎了一聲。
“你來這裏做什麽?”沒有馬上找到說話的地方,鍾之遙便隨意在人相對較少的地方停下來,迫不及待地問。
“找人。”她直視他的眸子,回答。
“我不是告訴過你。”鍾之遙咬牙道,“這樣的事讓我去做,你什麽都不要管!”
寶兒沉默,牽起嘴角,略帶苦澀地笑了笑。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些過,他又補充道:“你該有你自己的人生。”
“我拖累你的,已經夠多了。”寶兒臉色發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你我之間,怎麽還能用這樣的字眼!”鍾之遙緊緊地抓住她的胳膊,看著她,“讓我來做,讓我來!”
“這是我的救贖。”寶兒苦笑道,“不能假手於人。”
鍾之遙沉默,看著她。
她笑。
“我是別人嗎?”鍾之遙的雙手抓得更緊。
“既然來了,就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天。”寶兒忽然轉換了話題,淺笑道,“我聽他們說,這附近有家火鍋特別好吃,一會兒咱們去試一試。”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鍾之遙不願意放棄,他點頭道,“有些事,你一旦開始了,就再也沒有辦法回頭了!”
沒有辦法阻止她回來,但他必須用一切手段阻止她開始。可是,讓他焦灼的是,墨菲根本沒辦法跟住她。
寶兒很是平靜,她深沉一笑,幽幽地回答:“我早就沒有辦法回頭了。”
這句話帶來的震撼,如同九級地震,鍾之遙站在原地,卻瞬間崩塌了整個世界,跟著天旋地轉起來。
這一個看似簡單的問題,他十年沒有想通,人的世界為什麽不能如電腦?隻要一個簡單的操作便可以煥然新生?記憶這種病毒,竟是怎麽都沒法兒清除的。
“你怎麽會沒辦法回頭!你還有我,你還有將來!”能夠解決一切難題的鍾之遙,此刻也像個無助的孩子。
寶兒淺笑。
“你見過他了嗎?”鍾之遙忽然問,這個想法其實在他心中盤旋了很久,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開口,多少次電話中他話到嘴邊又隱忍了回去,眼麵前,他竟然脫口而出。
讓他吃驚的是,寶兒臉上沒有他想象中的歇斯底裏或者悲痛欲絕,更甚至連多餘的表情都沒有,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就像他們談起的,不過一個素不相識的路人而已。
他要把她的胳膊捏碎一樣,牙齒也快要被咬碎了,他感覺喉嚨被火燒過一樣疼得厲害,他想說點兒什麽,搜索遍了腦袋中所有的詞匯儲備量,卻一個詞也說不出來。
“我聽墨菲說,你在香港的項目可以上馬了。”寶兒淺笑道,“這太好了。”
這充滿真誠的稱讚一下子就撕裂了他的心,他無法替她解決棘手的問題,無力給她一個安穩無憂的未來,甚至不能讓她稍稍好受一點兒,更可笑的是,現在竟然還要讓她反過來安慰自己。
“沒有意義。”他苦笑,抬頭看她,夕陽在她臉上染了一道橙黃色的光暈,既柔軟又溫暖,恍惚間讓他回到了若幹年前的那個午後。
他真的很想很想說點什麽,但轉過頭看到寶兒的臉,終究還是開不了口。
“這座城市多漂亮啊。”寶兒指他向遠處看,落日熔金,夕陽爬下層疊的山巒,隻剩下小半張臉,整座城市都成了金黃色,“跟著了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