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個黃口小兒

  段雪梅不敢冒毀容的危險,身子一閃,不由自主地讓開了幾步。


  朱雀等人如果說之前還在存疑,對抬起陛下大感惶恐,但此時一看到甘甜這種氣勢,真是一聲也不敢吭了,立即抬起琅邪大帝就走。


  段雪梅看著人就這樣給搶走,真是完全懵了。


  直到走出好遠,她才想起來,琅邪大帝穿著內衣啊。


  隻穿了一身內衣就被人家給劫走了。而且,內衣也是不怎麽整齊的,遮擋得了這裏也遮擋不了那裏,加上他睡品很差勁,估計睡著了不時動來動去,不停地折騰,幾乎連肚子都露出來了,很是衣衫不整的樣子……要知道,王爺雖然不是什麽好打扮的美男子,但自來重視儀表,重視天子之威,從來不會這樣失儀的走出去……


  誰知道甘甜這個女人,竟然如此大膽。


  殺人啦。


  搶劫啦。


  一個土匪拿了匕首把陛下劫走了啊……


  段雪梅想大聲呼救。


  但是,無濟於事。


  名義上,人家還是正妻。


  正妻把老公綁走了,法官也不好判罪,對吧?


  琅邪大帝,對這一切一無所知。他躺在乾清宮的床上如一灘爛泥。


  對於女人如何的搶奪自己,有多麽吃香和風光,一點也沒有領略到。甚至自己隻穿著內衣被侍衛們抬在軟輿裏遊走一圈,形如皇帝的新裝,他也不知道。


  這一圈裸奔的時候,他睡得正香。


  甘甜守著他,寸步不離。


  到中午的時候,他才醒過來。


  這一醒,就不可收拾了,不停地嘔吐,腥臊穢氣臭不可聞。


  宮女們一趟一趟地拿了盆子接著,出去倒了。


  甘甜幾乎要被熏得暈過去了。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酒鬼,自己出盡醜不說,還折騰別人。


  但是,她沒有離開這個酒鬼。


  等琅邪王吐得差不多了,好一會兒都躺著不動了,她才說:“把準備好的粥點拿上來。”


  粥點的溫度恰到好處,不冷不熱。


  她坐到床頭邊,親手將他扶起來。


  “陛下,喝點粥,胃裏會好受一點。”


  琅邪大帝緩緩地坐起來,因為嘔吐過度,胃部跟丟了許多小石頭似的,非常非常難受。他睜大眼睛,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扶住自己的女人是誰。


  還有那種溫柔的語調,關切的眼神,以及她端著的粥點。


  甘甜!


  竟然是甘甜!!!

  自從到了京城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對他展示這樣溫情脈脈的一麵。


  他疑心自己看錯了。


  又睜大眼睛再看一遍。


  “甘甜……”


  “王爺,你先喝粥……”


  她隨意叫的,他忽然覺得很喜悅——這一次,和那一次不一樣。這是她的習慣,並非是她故意冒犯他。


  習慣是一個很強大的力量,一旦形成,無法扭轉。


  就像當初糟糠的時候。


  甚至她還端起粥,喂他。


  “甘甜,你喂我?”


  這廝,明明醒了,喝一碗粥的力氣也沒有了?

  他做出很虛弱的樣子,斜靠著她的肩頭:“哎喲……我真是難受死了……喝得太多了……”


  再難受,也不至於如此嘛。


  裝吧,繼續裝吧。


  但是,甘甜沒有計較,喂他。


  琅邪王笑起來,把粥喝了。


  琅邪王笑起來,把粥喝了。


  溫度是恰到好處的,而且味道非常非常的好,是特意精選的燕窩粥,加了一點點冰糖,更是香甜可口。


  再來一碗。


  連續喝了三碗。


  這下子,的確舒服了許多。酒醉之後的不適感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他很久不曾如此酩酊大醉了,腦子裏還是暈暈的,想記起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腦子裏一團糟,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他坐起來,看這個女人。


  她怎麽變得這麽好?

  無故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是要幹什麽?

  他心底狐疑,但是,不問出來,也無所謂。無故獻殷勤,總比無故做其他強。


  尤其她笑起來的時候,雖然有點假假的,強作笑臉的樣子,可是,臉上那一抹紅暈,是那麽可愛。


  “陛下,今天,不上朝嗎?”


  “登基大典後,放假三天。”


  原來如此。


  甘甜看過去的時候,才發現,他憔悴得厲害。自從進京之後,忙碌不堪,每一天都跟搶來的似的,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這家夥就是個工作狂。


  當了皇帝之後,更是日理萬機,大事小事一把抓,恨不得把一天掰成兩天用。傳說中,帝王的酒池肉林,美女環繞,天天鶯歌燕舞,那是一次也沒有過的。


  食得鹹魚抵得渴啊。


  這世界上,當皇帝也有這樣的工作狂。


  隻是不知道這廝能堅持多久。


  琅邪王也無限感喟。


  但是,敵不過一陣一陣的疲倦。這時候,才真的是昏昏欲睡了。


  “王爺,你先休息一會兒……”


  他忽然伸出手,將她的手拉住。


  “甘甜,你陪著我。”


  她微笑起來。


  “好,我陪你。”


  “晚上,我想吃幾個小菜……甘甜,晚上你陪我一起用膳。”


  她點頭。


  樣子那麽溫順。


  琅邪王顧不得猜測她到底為什麽忽然變得這麽溫順。也不想去猜測,實在是太困了,又躺下去,睡著了。


  琅邪王顧不得猜測她到底為什麽忽然變得這麽溫順。也不想去猜測,實在是太困了,又躺下去,睡著了。


  這一覺醒來,已是傍晚。


  整個人從宿醉裏醒來,但覺除了胃部還隱隱有點疼痛之外,已經算是神清氣爽了。


  那一頓的晚膳,是甘甜精心安排過的。


  四菜一湯,兩道糕點,香甜的米粥。


  這些,都是平素琅邪王最喜歡的。


  琅邪王簡直是受寵若驚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甚至對麵的女人也換了一身便裝,說不上怎麽精心裝扮,但是,顯得異常的柔和,一股強烈的女性氣息撲鼻而來。


  “甘甜,我們好久沒一起用膳了……”


  是麽?


  進京後就沒有了吧。


  但是,以前是的。


  在蘇州的時候,在淮陽的時候,都是一起的。


  曾有一段時間,他們非常和睦,一如真正的夫妻。


  她對他也非常的照顧,幾乎可以說是體貼。


  隻是,一到京城,這一切就變了。


  這一頓飯,用得非常愉快。


  然後,是一杯清茶。


  淡淡的,最適合這樣的夜晚。


  秋風很爽朗,琅邪王站起身:“甘甜,陪我出去走走。”


  甘甜答應了。


  一路上,碩果累累。


  禦花園裏的桔子紅了。


  琅邪王隨意摘下一個,放在鼻端,有一股清香味。


  “甘甜,給你。”


  她接過了桔子。


  淡淡的霧靄蒙蒙地罩上了這一片禦花園林。遠處有天鵝的叫聲,大波斯菊的金黃,紅葉的燦爛……還有身邊並肩而行的女人。


  她那一身衣服很好看,淡淡的衫子,水紅的腰帶,明媚而清新。甚至她手指上那枚礙眼的綠寶石戒指也不見了……


  那時候,琅邪王忽然有了一種錯覺,就好像這一刻,是真的琴瑟和諧,兩情相悅。


  他將她的手拉住。


  “甘甜,你喜不喜歡這裏?”


  “甘甜,你看,這片禦花園,多漂亮?桔子紅了,紅葉也紅了,如果是早一個月還會更加漂亮,波斯菊開得到處都是,還有許許多多秋日的石榴,掛得跟燈籠一般……我小時候最喜歡在這片桔子林裏玩耍,餓了就吃一個,有一次,吃得太多了,牙齒都酸了,好幾天吃不下飯,後來,母後就不讓我單獨去桔子林了……”


  “王爺……”


  他收回目光,看著她。


  甘甜一鼓作氣。


  “王爺,我有件事情想求你。”


  他的聲音異常溫和:“你說吧……”


  這一刻,心腸忽然軟了。


  她要什麽呢?


  就算是她要發動機,他也給她。


  “恒文帝有個兩歲大的兒子被關起來,據說明天就要被處死了,你能不能放了他?”


  琅邪王一怔,大大地出乎意料。


  原來,她今日的種種殷勤,諸般做作,卻是為此!!


  不是為她自己,也不是為要發動機。


  是為了一個黃口小兒。


  “那個孩子那麽小,才兩歲……他懂什麽呢?殺了他也沒用,不如放了……如果你怕後患無窮,那麽,就把它偷偷地送出去,神不知鬼不覺地給別人養……天下棄兒那麽多,誰會知道他的身世??他危害不了你,真的……”


  琅邪王淡淡的:“是誰要你來求我的??”


  甘甜盯著他淡然的臉色,忽然很挫敗。


  好不容易鼓起的哪一點勇氣也失去了。


  就像他高呼著殺死鐵大將軍的時候一樣,鏟草除根,鏟草除根!!!

  何況是恒文帝的兒子。


  當年曹操挾持傀儡漢獻帝的時候,還隻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供養著漢獻帝,把幾個女兒都嫁給他,讓漢獻帝在榮華富貴裏老死去。


  到司馬氏家族的時候,這種善待被篡位的皇帝的傳統就去掉了,從此,開了一個很壞的頭:但凡篡位者,勢必要把被篡位的家屬兒子殺個一幹二淨。


  此風一開,千百年後,從未停止過。而且越演越烈,從暗殺被篡位的皇帝,到殺光失敗者的一切親眷,以至於某一位皇帝在被勒死的時候一直高呼:但願生生世世勿生帝王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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