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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章:煩躁

  “所以,正如你所料,是吧?”季果也不轉頭,斜著瞥了一眼莫婉桌上的成績單,問道。


  “是的,”莫婉抿了抿有些幹燥的嘴唇,無奈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瓶頸了吧,我覺得人生大概是沒有驚喜了。”


  “.……你就等著吧,你以後的日子,絕對驚和喜摻半。”季果白了一眼,收起了自己的成績單,“我看你最近一直心情很好,還說沒有驚喜。”


  “吳老師回來了,我當然開心,”莫婉從保溫杯裏倒出一杯熱水捧在冰冷的手心裏,“我貌似沒有和你說過這個,吳老師是小一的母親,他的鋼琴是吳老師教的,我的.……也算是吧。小時候常在小一家,練琴,做作業,玩,都在他家,後來不知怎麽吳老師就成了我的鋼琴老師了,她真的是我見過的最溫柔的人了,季果。再後來他們都走了,我的鋼琴課就變得無聊了起來,一直到中考的時候,因為複習緊張,就停了課。當然,小一回來之後,就一直是他在教我。說到這個,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是能莫名其妙地想到一些不完整的曲調,過不了多久就會忘了,這很可惜,我就想把它們記下來,找小一教我怎麽記譜,練習音感,學那些複雜的調式、和弦,我學得很慢,現在也隻是在基礎階段,小一說對和弦和調式的運用和轉化是寫出一首有起承轉合的樂章的基礎,而我目前還不會變通,就算這樣,小一還總是誇我有譜曲的天賦,說得我自己都要信了”說到這,莫婉笑了一下,又道,“我試著在他的指導下寫了幾行還算是成調的變奏曲,三個章節,從主旋律開始過渡了兩個章節的變奏最後以主旋律結尾,當我完整地將譜完的曲子彈給他聽後,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興奮,他那熱切地看著我的樣子就像是聖誕夜裏執著又期待地等著聖誕老人的孩子,然後我就決定了,季果,我要成為最好的作曲者,把我能創造出來的最美好的旋律都送給他”。


  “年輕人,別老是說些這麽肉麻的話。”季果算是明白了,莫婉一切的好心情都與駱茗有關。


  “年輕人,別老是隻顧著吃那麽一大堆藥,多運動才能身體好。”莫婉學著季果語重心長的語調,拍了拍她的肩。


  “去你的,我這是天生體弱好麽,運動那麽激烈的活動可是會害得我腳踝折了的。”


  “小時候小一比你還體弱,打鬧的時候他甚至都追不上我,可現在啊,他甚至都能漂亮地打架了!”


  “我不知道你還欣賞打架的男生……是誰跟我說他們往往都一身汗臭的?”季果忍不住吐槽。


  “可是小一是不一樣的啊~”
……

  果然滿心滿眼都被甜膩的愛情糊住的人都這麽無理。


  “王薇然來了,”季果輕輕戳了戳不知道在想什麽的莫婉,提醒道,“快背書!”


  莫婉翻開隻記著寥寥幾筆筆記的書,卻在想著別的事,想著幾天前在藍調何夏說給她聽的話,綁架,逃亡,打架,這些離她很遙遠,除去鄰裏間的小吵小鬧之外,因此莫婉隻能盡力去想象駱茗曾經陷入過的絕望,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麽做,隻希望能懵懵懂懂跟上駱茗的腳步,亦步亦趨也好。可這幾天她很難見到他,除了那天他又一次將書包送還過來後。自將吳念茹車站接回來後,這三四天,莫婉幾乎沒有了和駱茗待在一起的時間,其實這種忙碌和吳念茹的回來並沒有關係。駱茗需要盡快收拾那家小公司的爛攤子,還有意大利那邊的生意也要繼續,他們因為之前的爭端略有不快,而且據駱茗了解到的消息,他們內部怕是正在內戰,如何自保並從中撈些許利潤怕是要多費些心思。


  今天的天氣不好,陰沉沉的像是古墓。駱茗好不容易處理完了手頭的事,亂糟糟的桌上散亂著一堆文件,杯子裏的檸檬水早就失盡了溫度,擺在顯眼處的相框裏放著那天駱茗拍下的桂花樹下的莫婉,他用微涼的之間碰了碰冰涼的相框,歎了口氣道:“累死我了,阿婉……”確實,這幾天駱茗一早就到了公司,晚上星月都暗淡了才回去,回家的路上定要路過莫婉家抬眼看看那扇窗才走。周末就能見到阿婉了吧,駱茗這樣想著。


  “.……我有事找你。”沈嚴敲了敲門而進,見駱茗毫無形象地趴在紛亂的文件上,皺了皺眉最後還是忍住了沒說什麽,他實在看不慣這麽亂的桌麵。


  “怎麽了?”駱茗無奈地將自己從桌子上扯起來,看向沈嚴遞過來的文件,感到有些崩潰,怎麽還有要我處理的文件啊!身為上司不應該這麽忙啊!


  “我把每一筆賬都算清楚了,一個人,你知道這是什麽概念麽?”沈嚴將手中的文件仍在駱茗桌上,臉色發青,“這個公司雖說不大,但要處理的數據還是很多的,以往我都有幫手,但現在,我不知道為什麽你還不招人填補空缺,我需要助手,駱茗。”


  “太多了,你的部門需要招新,其他的部門也都需要招新,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駱茗看了看沈嚴給他的關於招新的申請,道,“我打算縮小它的規模,反正我也不需要做到很大,隻要能轉回本錢就可以。當初承包這個公司隻是因為感興趣,一家酒廠而已,將那些泛濫到全國遍地走的酒撤下吧,還記得我當時送你的那一瓶青梅酒麽?這會是一個不錯的賣點。我會再挑出幾款酒,其他的就廢掉罷了。”


  “.……還有,我想知道你的進展。”沈嚴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駱茗知道沈嚴的問是他父親的事,可是這畢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時間遮蓋了太多事情,或許可以問一問父親吧,可是父親不一定願意告訴他,沈嚴說的沒錯,這一件事情被父親埋得太深,他也查不出些什麽來。


  “這件事情有點複雜,但我保證會告訴你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或許我需要和父親談一談。”


  “嗯。”


  沈嚴離開後,駱茗癱在寬大的椅子上休息了一會兒也離開了,他需要去一趟藍調。


  “阿夏,讓阿楓把手頭的工作放一放過來找我。”駱茗到藍調的時候,先四處晃了晃,暗道做這些吃食的生意還真是比家裏做的那些不黑不白的生意安穩多了。


  “好的,少爺。”


  何夏和阿楓到的時候駱茗正搖著高腳杯裏的酒,一臉的興趣盎然地問道:“這是新品?”


  “我換下了一些客人們鮮少點的酒品。”阿楓回道。


  “選三種酒給我,朗姆,威士忌和白蘭地各一種。”駱茗聞了聞杯中蕩漾出的酒香,淺淺喝了一口,卻被猝不及防地辣到,嗆了幾聲,紅了一圈眼眶,“.……一點都不好喝。”


  “三種酒的話,可能需要一點時間。”阿楓淡漠地垂下眼瞼。


  “不急。”


  “少爺,您之前讓我留意的那位徐清小姐,她這幾天天天來藍調,而且很準時,每晚9點,她會去您擺在那邊的鋼琴上彈幾首,一直到10點才離開。”遲疑了半會兒,何夏又說道,“她讓我轉告您,年底她會在這個城市辦一場獨奏會,誠意邀請您和莫婉小姐去,還有,她說那一架鋼琴缺個鋼琴家,她願意補上這個空缺。”


  駱茗輕笑了一聲,找出手機翻出那天晚上給他發來信息的徐清發了條信息過去:徐小姐,演奏會的事情等我問一問阿婉再給你答複,阿婉若是願意去,我便去,阿婉若是沒這個時間,那就不好意思了。至於藍調裏的鋼琴,我放那兒就是為了供客人消遣用的,並不需要所謂的專職的鋼琴家。


  “何夏,你還記得沈行嗎?沈嚴的父親,20年前,我記得父親當時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你有幫忙。”


  “不記得了,”何夏皺了皺眉道,“20年前太久遠了,就算是我處理的,我也記不清這麽多毫無意義,已經死了的人的名字。我會去查一查。”


  “嗯。”駱茗點了點頭道,“那我就走了,那個徐清,她願意來就來,不用管她。”


  剛出藍調坐進車裏的駱茗就接到了徐清打來的電話,毫不在意地按掉聒噪的鈴聲後,發了又一條消息:不好意思啊,徐小姐,我現在不方便接電話,見諒。


  回到家後的駱茗又坐在了他的大鋼琴前,溫潤的指尖在琴鍵上東戳一下西敲一下,就是沒心思好好練。


  “駱兒,你在幹什麽?”吳念茹從房間出來,倚在琴身上,笑著問道,“如果要練,就好好練,別這樣像個小孩子一樣玩。”


  “我隻是感覺有些煩躁……”


  “怎麽了?”


  “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而我隻是……感覺好久沒見阿婉。”


  “好久?不過也就才兩三天而已,”吳念茹打趣道,“阿婉還在上學,而你也有你的工作不是嗎?就要周末了,婉兒那孩子一定會來找你。你也不是孩子了,駱兒,怎麽還和以前一樣?”


  “您可能不知道這種感受,母親,我做一個十分不恰當的比喻,就好比是戒.……好吧,戒煙,戒了十年,但當重新將尼古丁吸入肺腑的時候,渴望的感覺甚至比十年前一天抽一根還要強烈,我現在恨不得一天抽10根。”


  “.……別告訴我你都學會抽煙了。”


  “隻是偶爾,父親教的,他說偶爾的話不會有問題。”


  “他告訴我他戒煙了,我回去的時候。”


  “他隻在想起您的時候忍不住。”


  “.……不說他了,和我聊聊阿婉吧,她的琴練的怎麽樣了?是你在教她吧。”


  “阿婉很有創造性,所以我現在在教她的是譜曲的基礎,她學的很快,您之前看到的那份譜子可全是阿婉自己寫出來的,我隻是幫忙加了一些變奏。但阿婉的琴技……因為這些年有些疏忽,還停留在基礎階段,和小時候一樣,阿婉彈不了疊加了一係列和弦的曲子,還有跨八度的和弦,這些基礎練習,她彈起來都會很吃力,手腕沒有一定的力度,聲音聽起來太柔,彈不出曲子該有的澎湃,所以阿婉幾乎不彈貝多芬,李斯特的風格她也駕馭不了,不過天才也很難駕馭每種風格的曲子。”說道最後的時候,駱茗無奈地笑了笑。


  “駱兒,我能看出你離不開婉兒,從小你們就這樣。我知道你是認真的。這段時間你很忙,婉兒晚上下了課後來了幾次都不見你,這孩子也樂得陪我,她說她想成為作曲家,和你相配。這些年我在外麵遊走,見過許多大大小小不悲不喜的事,而婉兒說的這番話驚得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婉兒並沒有如此熱愛音樂,她小時候會為了少練幾遍練習曲撒潑打滾,但和你一起的時候,她不會這樣。和你不同,她不會吹毛求疵於一個不仔細聽根本就不會注意的修飾音的顫音,也不會執意追求於完美的演奏,她隻是喜歡它,就像喜歡一本書一樣,每天翻看一遍尋求慰藉,而不會狂熱到研究這本書的句法的根源。後來又因為你,她變得熱愛了起來,而這種熱愛並不是對音樂本身的熱愛,而是對你讚賞以及充滿愛意和期待的目光的熱愛。你懂我的意思麽?”


  “.……阿婉從未和我說過這些。”駱茗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奔騰,不可名狀的疼惜和滿足像是沸水一般灼燒著他的身體。


  “既然我回來了,婉兒的鋼琴課就由我來教吧,駱兒,我和你一樣期待著婉兒的未來,她確實有譜曲的天賦,她也一定有能力以作曲家的身份和你並肩站在舞台上。我知道你推掉了三年的演出,但是不能懈怠啊,我希望在三年後的演奏會上能聽到你的突破。”


  駱茗凝視著母親鼓勵的眼眸,如釋重負,“最後您還是督促我練琴來了,真可憐,剛從辦公室出來就要練琴。”


  “你也知道以你現在的水平是不用一連練七八個小時的,效率高的話,一天練三四個小時就足夠了。好了,看你現在也沒心思練,過來幫我搭把手,我在做桂花糕。”


  “晚上送去阿婉家嗎?!”


  “嗯,桂花都落完了,我想做幾罐桂花糖和幾盒桂花糕,婉兒愛吃這個。”


  “我早就和阿婉說過您回來後會做這些的!”


  “幫我把桂花從那邊的盒子裏拿一些出來,一捧就夠了。”
……

  莫婉仍在學校裏被那幾道題目欺負得差點哭出來,想著要是小一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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