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應邀
“你們把它給我!”
莫婉找到餘念時,錯愕地愣在了原地,餘念的頭發因追趕而淩亂,像是被人狠狠揉了揉,她沒戴眼鏡,蓄滿了淚水的眼睛徒然地睜著,莫婉能看到裏麵的驚惶,怎麽能不驚惶呢.……餘念此時正置身於一個陌生的世界,它扭曲又充滿惡意,呼喊無法帶給她安全,卻是她唯一的依靠。餘念妄圖抓住那兩個拿了她眼鏡的男生,可卻連他們的衣擺都碰不到。餘念,這個向來淡漠的人,此刻慌張如一個丟失了拐杖的盲人。
“你們夠了!”莫婉覺得自己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粗魯過,她攔下那兩個男生,第一次將怒氣表現於麵目,指著淚痕模糊的餘念,厲聲道:“道歉!”
這兩個男生顯然是沒有想到餘念早已哭了,嬉笑的神色頓時充滿了歉疚和不可思議,她難道不應該笑罵著追過來奪回眼睛再不輕不重地打他們幾拳嗎?
“眼鏡。”莫婉沉下臉色,向那兩個突然顯得怯弱的男生伸出手。
“對,對不起,我們沒想她會哭的,我.……”其中一個較高的男生從口袋裏掏出有些髒了的眼鏡交到莫婉攤開的掌中,道歉。
莫婉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徑直走向貌似哭的更凶的餘念,用衣角仔細擦拭過鏡片,再用細軟的袖口擦了擦她的眼淚,略一躊躇,莫婉半摟住餘念,在感覺到她不討厭這樣後,笨拙地柔聲輕哄道:“餘念,沒事了,他們道歉了,你別往心裏去,沒事了,沒事了.……”她輕輕拍打著餘念的右肩,就像安慰被黑夜嚇到的小一。
“高誠,走了。”被冷落在一旁的另一個男生推了推較高的男生,小聲道。
“嗯。”高誠望著莫婉,不是很想離開,溫柔的女生生氣起來竟這麽,呃,柔風細雨嗎?
“我們去洗手間清洗一下臉,嗯?”莫婉見餘念漸漸止住了哭泣,柔聲問道。
餘念點了點頭,算作回應。重新帶上眼鏡的她總算稍微冷靜了,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惱羞成怒成這樣,以前也不是沒有過被拿了眼鏡開玩笑的經曆……就好像是母親的離世打開了她堅固的缺口,漏出了許多她無法控製的情感。冰涼的水從麵上滑落,餘念隨手抹了抹便走出洗手間,看到正在等待的莫婉,內心的酸澀突然就消散了,吸了吸有些堵塞的鼻子,餘念迎上莫婉小小的關懷,輕輕抓住,向教室走去。
一路上,莫婉不得不費盡心思去猜測餘念此刻的情緒是否如表麵般平靜,小心翼翼地用躲閃的目光讀取她細微的表情波動。
“怎麽。你是愛上我了?”餘念瞥了莫婉一眼,繼續看向前方廊道。她知道莫婉在猜她的心情,餘念總是會想莫婉這樣不會很累嗎?如此在意身邊人的一舉一動和情緒波動,阿婉對所有人都這樣,餘念知道。但路過的人終究隻是路過,不會停留,留不下的人照樣不還是留不下,阿婉總是盡力去留下每一個路過的人,如此誠惶誠恐,害怕前一刻還在和她熱聊的人離開,從餘念認識莫婉到現在,這個狀況愈來愈淺顯,莫婉仍是會對她們這些朋友這樣,而這直接導致了莫婉和江小惜與葉樺的決裂。
“你現在才知道嗎?”莫婉放心地收回了探尋的目光,眨了眨眼睛,歎息道。
“.……話說為什麽你要這樣扶著我,我隻是哭了,沒有瘸了腿。”餘念覺得莫婉在還嘴這一方麵有一定的天賦,她才不自取其辱,轉而嫌棄地看了看她攙扶著自己的手,這種姿勢……莫婉是在扶老奶奶過馬路嗎?!莫婉聞言尷尬地笑笑,放開手,規規矩矩地擺在身側。思考了一會兒,餘念別扭地牽起莫婉的右手,目不斜視,繼續走,這感覺並不像想象中那般柔軟,它是有些粗糙的,骨節分明,拿著有點咯手。莫婉笑著看了看餘念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垂首調整了牽著的手,說:“這樣是不是更舒服?”“嗯……”兩人不在說話,直到教室,才分開。
“餘念怎麽了嗎?”季果看向剛回到座位坐下的莫婉,問道。
“被兩個男生欺負了,已經沒事了。”
“她還會被人欺負?”季果一臉不可思議,在她看來,餘念一直在人群中遊刃有餘,混得不錯。
“不論是怎樣的人,都會有被欺負的時候,惡趣味。”
空氣再次安靜下來,莫婉卻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平靜不下。
“莫婉,占用你些時間,跟我過來一下。”這聲音很溫柔卻還是小小地驚到了莫婉。
“嗯,好的。”莫婉見是音樂老師,點了點頭。
“帶上名單。”老師囑咐了句便走到教室外等候。莫婉很快從整理得有序的書堆中找出了名單,走出教室。
“唔,我來看看。”老師接過手上的名單,略一瀏覽,詢問道,“把自己給漏了?”
“啊?”莫婉一頭霧水地看向老師。
“你會彈鋼琴,不是麽?”老師肯定道,“為什麽不展示?”
“呃……我想我的演奏已經上不了台麵了。”莫婉不確定道。
“我想某人會很期待的,若你能上場。”老師一笑,道。
“是,是的。”
“那麽.……”
“我參加。”半推半就的赧然令莫婉哭笑不得。她無法忽視小一的期待,卻徘徊於膽怯,但就現在看來,老師已經為她做了選擇。
“很好,期待你們的表演,名單我拿走了。”老師滿意地轉身離開。
莫婉愣愣地呆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現在她又多了幾件需要思考的事情了,比如老師怎麽會知道這些,比如什麽時候拉著小一去琴房。
季果在得知莫婉參加了晚會後很亢奮。
“到時候你會穿禮服嗎?就是buling?buling的那種!”
“.……不,季果,這太誇張了.……”
“唔,也對,應該是那種白色長裙,裙擺像花瓣的那種!”
“不,我……”
“千萬不能穿黑色的,那會毀了你!”
“冷靜,季果,冷靜.……”
莫婉無奈到想扶額,季果簡直激動的像一隻懷了孕的哈士奇,幻想著寶寶的樣子.……呃。這個比喻雖然不是很禮貌,但是很貼切。
“季果,你還記得音樂老師的名字嗎?”
“徐清,很平常的名字。”
“嗯。”
莫婉打算下課後去辦公室找小一,不知道澤姐姐還在不在。
不在。莫婉推開了那扇木門,隻看見小一伏案寫著寫什麽,鼻梁上架著一副園框的金絲眼鏡,襯的他清秀的臉顯出少許沉穩,被莫婉喻為琥珀的眼睛半垂,專注於筆尖與紙麵,認真得有些……性感。莫婉欣賞了一會兒,叩了叩半推開的木門,駱茗聞聲抬頭,放下筆,摘下眼鏡,笑道:“直接進來就是,還敲什麽門?”“這是禮貌。”莫婉認真答道,走向小一,“好吧好吧,這些繁文縟節你喜歡就保留著。”駱茗也習慣了,小時候阿婉就這樣,遵守著父母告誡的大小禮節,而言行優雅的母親最喜歡的便是阿婉恰到好處的禮貌了“這孩子讓我看著很舒服,忍不住就想對她更好呢。”母親曾這樣說過。“小一,晚上還要忙這個嗎?”莫婉看了眼紙上寫滿的密密麻麻的外文,問道。
“不,我應該過會兒就好,怎麽了嗎?”駱茗陰鬱地看向費了好大力氣才學會的那些意大利語,回道。“那……晚上可以陪我在琴房呆一會兒嗎?我需要你的幫助”“我求之不得的榮幸。”總算有了一件美事,在被這些煩人的意大利語困擾了這麽久之後,露出了略顯疲憊的笑容。“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注意休息,加油哦~”莫婉俯下身,在小一額頭印下一吻,便欣然離開。駱茗摸了摸留有餘香的額頭,眼中似有流光暗浮,喃喃自語道:“唔……改天一定要教教阿婉什麽才是我們之間正確的親吻方式,才不是隻有親吻額頭和側臉而已。”
在熬過了漫長的政治課和慌亂的數學課後,傍晚如約而至,莫婉皺眉看向那幾道數學題,決定拒絕晚餐的邀請。季果正在食用母親送來的晚飯,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吞咽下這些幾乎一塵不變的飯菜,如同吃藥一樣。莫婉掏出一個MP3遞給季果,“聽些你喜歡的歌,或許就有心情吃完它了,我去問我爸一些問題,然後會和小一在琴房待會兒。”
“嗯。”季果接過MP3打開,翻閱著曲目,漫不經心道,“約會快樂~”
“.……”
莫婉帶著題目走出教室,就像每一個學生一樣,帶著疑惑去尋求老師的幫助。莫婉從沒覺得在講台上講課的莫均是父親,隻是老師罷了,而莫均也是如此,兩人都如此不約而同的公私分明。
“莫伯伯,您應該這樣。這個是拍攝靜物的,那個是捕捉運動著的事物的。”
“哦,怪不得我拍得這麽模糊。”
“您看,這樣就會清晰很多,還有.……”
莫婉無語地站在門口。她向來對相機無感,而小一卻是喜歡得緊,正好與父親“臭味相投”。叩了叩門而入,莫婉向駱茗靦腆一笑,道:“爸,幫我解決一些問題。”
“嗯,等我一下。”莫均很快放下玩得正高興的相機,轉向莫婉,略一思索,便拉著想往駱茗邊上蹭的莫婉坐下,開始講題。
駱茗把玩著手中的相機,將鏡頭對準對麵的父女倆,抓拍到幾張溫馨的照片,順便想起了父親。印象中,父親好像從沒有離她這麽近過,除了揍他之外,但也是位嚴厲而和藹的父親呢.……
“好啦,小一,我們走吧。”解決了礙眼的題目後,莫婉一臉釋然。
“嗯,莫伯伯,那我們就先走了。”駱茗放回相機,起身牽過阿婉遞過來的手。
“.……注意安全。”
“沒事的啦,小一在。”莫婉衝父親揮了揮手,離開。駱茗感受到莫婉全部的信賴,慎重地握緊了掌中阿婉的手。
“小一,吳老師的信。”
“哦哦,差點又忘了。”駱茗從口袋中掏出折疊整齊的信,遞給莫婉。
“我可以現在就看嗎?”
“當然可以。”
月光下的字有些模糊,莫婉看了個大概,便仔細端詳起那張照片,一切都很美,吳老師風韻依舊,隻是.……莫婉注意到老師白嫩的手腕上有些許紅痕,這很奇怪。
“小一,有些不對勁,你看這裏。”莫婉指著手腕那處細細的紅痕,對駱茗說道。
走到路燈下凝視了一會兒,駱茗一臉慌張地掏出手機,打給父親,“父親,看母親的照片,仔細看,母親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