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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所謂退讓

  夜晚的藍調依舊深沉,林澤微側過頭看向一旁的沈嚴,他那雙曾愛撫過自己的手正庸碌於摩擦腕上的那塊昂貴的手表。沈嚴在緊張,認識到這一點的林澤不屑地回轉了頭將視線凝滯於桌上擺放的向日葵。


  本該喧囂的周圍此刻卻是一片死寂,沒有舉箸碰杯的盡興之人,沒有性感喑啞的藍調布魯斯,林澤厭倦地感受著死板的空氣忍不住啟唇相譏,“你吃飯向來這樣嗎?屏退眾人。Are?you?a?king?”最後一個音的語調上揚得尖銳而諷刺。


  “安靜,林澤!”沈嚴不滿地低聲輕斥道,企圖像往常一樣喝止林澤做出的他認為的幼稚行為。沈嚴不知道為什麽駱茗要將地點定在這個吵鬧得令他頭痛欲裂的酒吧,他需要安靜以平複忐忑的心緒,而他可以使這個調皮活潑的地方冷靜下來,為何不這樣做呢?


  林澤真的安靜了,她不想生氣,不想吵架,不想再為他傷了脾髒。或許這麽多年的追趕和防備,除了帶來疲憊之外,毫無用處,他們依舊陌生如初見。林澤想不明白,自己怎麽會義無反顧地愛了這個人這麽多年,這個男人隻不過是穿西裝性感了點罷了,隻不過是恰好出現在她迷惘得一塌糊塗的時期罷了,她就把這個人一部分的好當成了全世界的寵,那個人如果還在的話,怕是會笑話她。


  想起那個人,酸澀的淚感瞬間擊垮了林澤建築了好幾個月的堅固的防線,這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

  駱茗剛一進門就看到了搖晃著高腳杯飲紅酒的林澤,不,這樣一點也不優雅,在駱茗看來,林澤狼狽得像一片秋天飄落的葉子。幽暗的紅酒在狹小的空間裏焦躁地撞擊著杯壁。林澤在想什麽,令她如此失控……

  沈嚴看向遲來的駱茗略有不滿,他不喜人遲到,他喜歡一切都是精準的,人們都精確地安守於自己的位置,每一個物件都整潔而有序地固定在某處,時鍾的指針能有力地推動整個世界的轉動。


  “我給你半個小時,跟我解釋清楚,這些天你的胡鬧行為。”駱茗反客為主,優雅地坐下,拿過林澤手邊的酒瓶,為自己倒了一杯。


  “我的目的,你很清楚。”沈嚴已是恢複了平靜的模樣。


  “那就說些我不知道的。”駱茗氣定神閑地抿了一口酒,說到。


  林澤幽怨地看向這個拿了她酒瓶的人,93年的紅酒啊,味道甘冽得剛好能衝掉她此時的悲慟。


  駱茗注意到林澤的神色竟帶有些許委屈,禁不住虎軀一震,妥協般地將酒瓶退回給林澤。太可怕了,老虎露出柔軟脆弱的口腔,如果不是極度信任,就是將大開殺戒。現在隻能祈禱老虎醉了,清醒時不會記得,駱茗悲觀得想。


  得到酒瓶的林澤滿足了,毫不心疼地往自己的胃裏灌。


  “我隻需要得到我想要的,然而他們都太膽小。”沈嚴嗤笑了一下,想接下來該如何說起。


  沈嚴的這幾句話成功地勾起了駱茗的興趣,他不懂沈嚴的意思,而他對未知的興致,向來濃厚。


  “我……喜歡一個女孩,”沈嚴硬朗的麵部表情變得柔軟,“可對她來說,我的存在微乎其微,我隻是想能站到與她相同的位置,說相同的話,品味一致,或許還能讓她偶爾依賴我一下。”


  駱茗下意識地看向林澤,見她一臉平靜,手邊的酒瓶卻已是見底。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沈嚴狠狠咬了咬下唇,終於吐出這一句話,“我接近林澤,或者說故意讓林澤放不下我,是為了讓你注意到我,這些……我之前和林澤說了,我很高興她能理解。”說到林澤,沈嚴顯得十分苦惱,微垂了頭,又說,“我所擁有的還不夠,林澤也無法給出更多,所以你……”


  “所以你需要我,在利用完林澤後,這個沒心沒肺跟隨了你這麽多年的女人。”駱茗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帶刺。


  “是的,”沈嚴承認道,態度端正得像是被老師訓斥的小學生,“林澤,我,對不起.……”


  “我不想再聽到對不起之類的廢話,與你合作,你能給我們帶來什麽。”林澤果斷地打斷了沈嚴的話。實際上,在過去的幾個小時裏,她的耳朵都要被沈嚴的道歉磨出繭子了,在聽完沈嚴全部的解釋後。她覺得無奈,荒唐,又可笑,就像是吃到了一顆巧克力,你以為它是紅酒夾心的,可實際上它卻隻是一顆巧克力,沒有夾心。


  “我不知道你們需要什麽。”沈嚴如實道。


  “我目前也不知道,但我保證我們所需要的不會超過你能承受的。”駱茗向沈嚴保證。


  “.……謝謝。”沈嚴顯然沒有想到駱茗這麽快就答應了,愣了一下,才表達感謝。


  駱茗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舉杯示意。沈嚴看向自己的酒杯,裏麵已是空了,而林澤手邊的酒瓶裏也隻剩下杯壁的殘留。
……

  駱茗無奈地笑笑,飲盡杯中的酒。


  他還沒見過這樣的林澤,半醉的輕鬆狀態下,林澤竟意外的是沉默的,安靜得就像車窗外默立的路燈。


  “我以為你不會答應。”林澤的聲音被過量的酒精衝蝕得沙啞。


  “因為你希望我答應。你是自願跟沈嚴走的,你們達成了某種協定,而這個協定就是我。”他本來以為林澤是被沈嚴強製帶走的,可駱茗的觀察力明確地告訴他林澤是自願的。


  “我沒有不忍,我隻是,隻是.……”隻是什麽呢?林澤自己也不知道,或許隻是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

  “我知道,沒事的。”


  “也不白白讓你吃虧,近日你虧損的,我今後翻倍賺還給你。”


  “好。”駱茗啞然失笑。


  這樣的轉變是否有些可笑呢?枕邊人決裂,未成陌路,卻成利益交易的合作者。


  送林澤回家後,駱茗回到學校,此時離晚自修結束還有一個小時左右。


  駱茗猶豫良久還是撥通了那個電話。


  “怎麽了?”


  “父親,您看到了吧,那封信。”


  “.……嗯。”也就看了十幾遍吧,念茹與他分享了她看到的風景,這是第一次,她願意與他分享,也是第一次,她說有些想他,該死的!他看了七八遍,確認自己沒有把字看錯。


  “那麽,感覺如何呢?”駱茗難得用俏皮的口吻同父親說話。


  “不錯。”今天簡直是駱宸有生以來最開心的一天,不,除了與念茹初見的那一天之外。


  “僅僅是不錯嗎?”駱茗繼續逼問道。


  “看來旅行是個不錯的選擇。”駱宸若有所思道。


  “呃……您不要告訴我……”駱茗大感不妙。


  “等念茹回來,我想帶她去更遠的地方看看,到時候,一切就都交給你了。”


  “.……怎麽可以這樣……”


  “這段時間別給我鬆懈了!澤兒教你的要好好學,三個月內,我要看到與意大利黑手黨合作成功的報告。”


  “是的,我知道了……”


  被久違的壓力困擾的駱茗想他需要見一見莫婉以作慰藉。於是他向教室走去,滿臉笑意。


  “暮色裏,舊歌戲,鄉間草台唱不已。搖蓬船,聽幾曲,胡琴咿呀漁光寂.……”


  駱茗聽見莫婉清甜的歌聲,輕輕緩緩地飄蕩在夜色裏,柔軟。駱茗猛地一回頭,就見阿婉被一女孩親昵地挽著手慢慢走著。她們正繞著教學樓下的小花園走,此時該是上課時間,阿婉怎麽沒有在教室學習?

  “那年燈下鬧花衣,回頭悄看去。人潮中來回尋你,月下拾一支短笛.……”


  走得近了,歌聲越是明亮,後來似是唱完了這一首,駱茗聽見她們在談論。


  “莫婉再唱一首嘛~”這聲音像是裹了一層蜜糖,甜膩。


  “嗯……最後一首。”莫婉幾乎是用寵溺的語氣說道。


  “以後每天都要唱兩首歌給我聽,別想逃。”


  “.……好。”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唯恐瓊樓玉宇.……”


  駱茗癡癡地望著不遠處的莫婉,像是被海妖迷惑的海員,想要靠近,甚至擁有,不顧一切。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駱茗享受著身體裏淡淡的悸動。他記得小時候的阿婉是五音不全的,想起那幾首音調怪異的童謠,駱茗忍俊不禁。


  “你的駱老師來了,我先走了哈!”季果,這個挽著莫婉的女孩看見了立於月光下有些飄渺的身影,識趣地退開,“我好多了,謝謝!”


  這兩人的位置交換得心照不宣,等莫婉反應過來時,季果已然離開,身旁牽著她的手的人,是駱茗。


  “不知道為什麽,季果她今天心情不好,從醫院回來後,就一直很煩躁,晚上更加奇怪,哭哭笑笑的,”莫婉擔憂地望向季果離開的方向,又說,“既然作業都寫完了,我就陪她出來散散步,也算是曠了一節課。”調皮地笑了一下,莫婉拉著駱茗繼續走,繞著小小的操場,一圈又一圈。


  他們偶爾說些話,駱茗說著他剛才去了哪裏,內容詳盡到恨不得將阿婉拖進他的回憶。


  “其實都一樣啊……”莫婉感慨道。


  “嗯?”駱茗不明所以。


  “我們都希望能這樣,為了喜歡的人,可以將自己拆骨分肉,重塑,小一是這樣,澤姐姐是這樣,沈嚴竟也是這樣,我,也希望能這樣。”


  “不!你不需要這樣,阿婉。我回到離開的訓練場接受風雨就是為了你可以不必承受這些痛苦,若你仍要經受這些,那我做的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了,我的離開,我的努力,都白費了……從現在起,你要學會接受,接受我給予你的安適、寧靜和隨心所欲。”


  他先前誤解阿婉的話了,他以為阿婉說的“比肩”是陪伴,而現在看來看,是追趕,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不允許。


  莫婉無奈地笑了,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強勢又溫柔,她不會拒絕這樣的小一,永遠都不會。


  “阿婉,告訴我,你不會對自己這麽狠心……”駱茗的語氣近乎懇求。


  “好的好的,我不會。”就像安撫一隻小獸,莫婉踮起腳吻了吻駱茗側臉。她沒有鴻鵠之誌,她隻想陪小一一起幸福。


  此時的莫婉並不知道,在駱茗的庇佑下,單純地追求所愛的她,竟闖出了一片天地。


  白月光下,兩人的身影在地麵上難分難舍。在不遠處辦公室裏等莫婉放學的莫均靜靜看著這一幕,內心的情緒複雜得無以複加,他珍重的女兒就這麽幸福地被駱懷一這小子拐走了……而這對他來說,難分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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