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回首再見麵
餘念醒了,在莫婉去洗手間的時候,沉重的眼皮意猶未盡地想要合起,大腦仿佛生鏽了般無法運作,餘念花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是怎麽了,不過是多日心力交瘁導致體虛而中暑了而已,隻需把她移到蔭蔽有涼風處就好,有必要把她從學校搬到醫院麽……阿婉的小腦袋瓜裏裝的都是些什麽啊!
“你醒了啊,阿婉去洗手間了,應該過會兒就來。”駱茗語氣裏留有對莫婉三分鍾的離開的失落,他笑得禮貌而溫和,遞給餘念一杯擰開了的礦泉水。
“嗯,謝謝。現在是不是下午第一節課正開始?”餘念接過水喝了幾口,問。
“現在大概第二節課已經開始十分鍾。”
“!”餘念聽聞訝異地瞪著駱茗,不確定地又問:“第一節課,過了?!”
“據我所知,是的,怎麽了麽?”駱茗不認為他剛才的回答含糊不清到餘念不能理解的地步,可為什麽她看起來如此詫異和驚惶。
“你不知道!”餘念煩躁地低喊了一聲,不再理詢問的駱茗,低頭思考著什麽。
“那就告訴我,讓我知道!”駱茗的直覺告訴他這件他還不知道的事與阿婉有關。
餘念抬頭看著眼前這個明顯變得急躁的人,她對這人一無所知,不知姓名,不知來源,不知目的,他就這麽突兀地出現在阿婉平淡生命裏,帶著強烈的感情,這讓餘念覺得眼前這人能改變阿婉如水一般沉悶的現狀,或許還能帶給阿婉她想要的未來。
“阿婉她父親,不,她家裏人太過……依賴她。”餘念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好不容易想到“依賴”二字,又覺得不太貼切,可實在想不出別的什麽詞藻。
“依賴……”駱茗覺得自己似懂非懂,那些在阿婉日記裏抽象的現實漸顯輪廓。
“過不了兩三個月你就懂了,”餘念實在不想承認自己不善於言談描述,便隻能言顧左右而談其他,“總之我們應該早點回去,阿婉怎麽還沒回來?”
“再等一會兒吧。”駱茗說。
他們確實沒等多久,在餘念喝了好幾口水充饑之後,莫婉麵紅耳赤地提著一袋東西出現在他們麵前。“餘念,我去醫院旁邊給你帶了點吃的,皮蛋瘦肉粥和湯包,吃了再回校吧。”喘著氣說完這些,莫婉將袋子遞給餘念,又從裏麵拿出一個紙袋,遞給駱茗,平複了一下誇張的呼吸,笑著對略有錯愕的駱茗說:“梅花糕。”
於是之前還在默默失落著的駱茗被這一份甜點治愈了,很是愉快的接過,咬下一口鬆軟的糕點,美妙的觸感與紅糖的香甜一如阿婉可愛的唇般美味,駱茗幾乎要落淚了。駱茗十分喜愛甜點,特別是中式糕點,它們有極其迷人的外觀和唇齒留香的口感,種類繁多,曆史悠久,安撫過難調的悠悠眾口。莫婉自然知道這些,她曾目睹過小小的駱茗一口氣吃下四五個甜點,然後哭鬧著不肯吃飯。
注視著吃到梅花糕便開心得忘乎所以的小一,莫婉感到十分滿足,不管離開了多久,走得多遠,他們都還是那個年少時形影不離的孩子。
餘念隻顧自己埋頭吃著,狠狠吞下一口又一口的食物,她是真的餓了,因多日茶飯不思而麻目的胃在這一刻得到了拯救,她才沒時間去看眼前你儂我儂的兩人。
“怎麽隻有一塊?”嘴裏塞滿了糕點的駱茗努力的用口中不多的罅隙,擠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話。
“我吃不下。”莫婉很想拿手指戳一戳駱茗鼓起來的臉頰,可是餘念還在,便也就罷了。
駱茗點了點頭吃完最後一口梅花糕,瞥見一旁的餘念也吃的差不多了,正想說些什麽話卻被電話鈴聲打斷。駱茗示以抱歉的神色,接了電話走向僻靜處。
趁駱茗不在,餘念三兩下喝完餘下的粥,抹了抹嘴角,對仍是呆望著那道清瘦背影的莫婉說道:“回神了,回神了!好好想想怎麽跟你爸解釋吧,就算這次你有理,你爸肯定也會用口水淹死你,這都還是輕的。”
“不會,他還是講理的。”
餘念看著似是在微笑的莫婉不說話了,她不想提醒阿婉有多少次都是這樣,父親氣得失了理智,阿婉還想拿自己的理去激他,結果便是被父親無意中出口的狠話傷得椎心泣血,跑來找她哭。阿婉總是說,一個人在氣極的情況下脫口而出的話是最真的,她說父母愛她也怨她。
餘念想到自己,從不曾和父母吵過什麽架,倒不是乖,隻是懶得去像阿婉那樣試圖去和父母理論,為什麽一定要將其同化呢……
“阿婉,我們回去吧。”駱茗走過來,腳步輕鬆。
剛才的電話是沈嚴打過來的,對方拙劣的商談技巧取悅了駱茗,他有一百種否決的方法,卻還是答應了,這家夥千方百計鬧出動靜,甚至帶走林澤,就為了見到他。他很好奇,沈嚴想做什麽,或者說,他能做些什麽。
“嗯,走了。”猶豫地看了看駱茗垂在身側的手,莫婉決定還是不牽了,注意到餘念正把自己從躺椅上挪下來,莫婉轉向去幫扶餘念。
“……謝謝。”昏厥後醒來的身體仍是無力,食物帶來的能量還沉寂在蠕動的胃。餘念有些重心不穩地站著適應了一會兒後,便感覺好很多了。莫婉見餘念恢複得差不多了,便撤離了扶著她的手。莫婉記得餘念不喜歡被人拉扯著。
“阿婉。”駱茗伸出一隻手遞向莫婉,期待地注視著阿婉突然明亮了的眼睛。
沒有一絲猶豫,莫婉牽起駱茗懸在空氣中等待的手,握緊,這次她不再緊張得像握了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炸彈,她告訴自己,這樣很好。
餘念一直走在莫婉身側,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袖口被莫婉拉在了手裏走。她默默地看著很是和諧的兩人,竟然感到有些奇怪,莫婉居然會有男朋友……她連怎麽跟男生正常說話都不會,就已經有了一個能牽手蕩啊蕩的男朋友……
一路上誰都沒說話,直到她們走到教室門口,發現莫均滿臉寒霜地站在走廊。莫婉可以從父親緊抿的厚唇和紅似夕陽的圓臉,看出父親此時的怒氣。莫婉怯懦地往駱茗身後躲了躲,小聲說:“餘念中暑了,我和駱老師送她去醫院,回來就現在了。”
莫均見莫婉這樣就更氣了,我還在這兒呢!這兔崽子往哪兒躲?!
“下次有事跟我說一聲,現在快回去上課!”既然曠課是有合理緣由的,莫均也便不再難為莫婉,況且有些話需要回家之後再說,憋下衝冠的怒氣,莫均又說,“駱老師,請你跟我到辦公室去核實一下相關信息。”哼,別以為他沒看見這兩人是牽著手過來的,這駱茗也不過二十三的年紀,兩個初見世事的毛頭小子碰在一起可不太好,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
餘念愣愣地看著看似平靜的莫均,現在的情況與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莫婉則擔憂地看向駱茗,直到對方回他一個淺淺的微笑,莫婉才扯著餘念的袖口離開,走向各自的教室。
望見莫婉在位子上坐定後,莫均和駱茗才離開,兩個男人並肩走著,年長者微微有些傴僂了發福的身形,年輕者如初春的橡樹,帶著寒冬後的凜冽和春日的融光。
“我可是一直很想念您呢,莫伯伯。”駱茗輕聲說道。
莫均不可置信地瞪著駱茗,又有些懷疑,像是看到了外來物種,“駱兒?!”
“是的。”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想不到你父親竟願意放你回來。”莫均長歎了口氣,又道。
“莫伯伯,阿婉在哪裏,我就在哪裏,小時候是這樣,長大後還是這樣。莫伯伯,您該是知道我的。”
“小時候兒戲時的胡話……”
“這對我不是兒戲。”
“這孩子……”莫均輕笑了一下,氣氛頓時變得輕鬆。
“我很想念您的照相機呢。”駱茗微笑著說。
“哈哈,也就你還喜歡它,”提及自己愛不釋手的相機,莫均很是開心,“婉兒這丫頭可是越來越不喜歡我給她拍照了。”
“阿婉向來不喜歡拍照。”
“你們還要經曆很多,以後的事,誰也不知道……”莫均突然無頭無尾地說了這一句。
“是的。”駱茗明白莫婉這算是答應了。
“走吧,我在辦公室偷偷放了一台相機,功能齊全,陪我研究研究。”
“好。”
莫均和駱茗共度了一段愉快的時光,在莫婉提心吊膽地上政治課時。季果已經被莫婉攪得心神不寧了,她無法讓同桌冷靜下來,幹脆放棄了。
“那我就先走了,莫伯伯。”駱茗禮貌地起身,道別。
“嗯。”
與沈嚴的會麵在晚上,駱茗便先回了辦公室,突然發現桌上有一個裁剪工整,做工精良的信封。駱茗好奇地拆開,赫然驚住了,裏麵附有母親的一封長信,和一張明亮的照片。倒了杯水,坐下,駱茗慢慢看完了信後笑了,拿起照片輕輕說了句,“母親,您後悔了。”照片上的吳念茹身著一襲紫羅蘭色的紗裙,上麵綴有點點白色小花,淡妝素雅,笑得前所未有的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