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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出事

  莫婉還不能反應過來駱茗已經不挑食了,她呆呆地看著坐在對麵的小一優雅地夾起他曾經最厭惡的西蘭花麵不改色地咀嚼,無聲地咽下,乖巧地不可思議。


  “阿婉,你看著我吃能飽?”駱茗無法忽視莫婉寸步不離的目光,無奈又喜愛。


  “對,對不起,我隻是很好奇,你的挑食是誰糾正過來的。”莫婉挑起幾粒米飯咽下。


  “我父親,”駱茗苦笑了一下,“自從他餓了我四頓不給飯吃後我就不敢挑食了。”


  “.……以暴製暴。”莫婉從沒見過駱茗的父親,現隻覺得他應該是一位嚴厲的父親,手段有些,呃,粗暴。“對了,吳老師她,怎麽樣了?”莫婉想起了這位不甚歡笑的女人,她曾摸著自己的頭請自己好好照顧小一。


  莫婉第一眼見到她時就喜歡上了這位優雅的女人,喜歡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喜歡她說話時悠長婉轉的腔調,更喜歡她是小一的母親,是小一的鋼琴老師,後來也成了莫婉的鋼琴老師,因為小一拉著她對母親說想和阿婉一起練琴。莫婉記得吳老師待自己很好,會給自己編辮子,會做很好吃的糕點,像莫婉想象中的母親般溫柔,後來莫婉總是想,小一的溫柔大概襲承於他的母親。可駱懷一隻告訴莫婉母親名叫吳魚,因此莫婉不知道她的吳老師還有另一個名字——吳念茹,而這個名字早在十年前家喻戶曉,就算在如今也仍有不少人記得她。十歲的吳念茹成名於一次鋼琴比賽,此後,還是個孩子的她以琴聲征服了越來越多挑剔的耳朵,十八歲時,她已享譽海內外,“海妖的歌聲”被譬喻為她的琴聲。人們以為這個丫頭必將用音樂撬動這個頑固麻木的世界,掀起更瘋狂的熱浪,可吳念茹卻在這時消失了,徒留下一些關於她的傳說仍撩撥著人們的興趣,沒有人知道吳念茹去了哪裏,所有關於她的消息如煙消散得幹幹淨淨,人們也隻有扼腕歎息。


  “母親很好,就是仍不能原諒父親。”駱茗剝了一隻蝦遞到莫婉嘴邊。


  莫婉微紅著臉就著駱茗的手吃了,感歎道:“都十幾年了,居然還是一觸即發的關係。”


  小時候,莫婉問過駱懷一為什麽他的爸爸不在這裏,小一告訴她說母親不喜歡父親,就像阿婉你不喜歡練習曲一樣。


  “離開之後,才懂珍惜。我想吳老師應該明白了,她一隻是個很聰慧的人,”莫婉狡黠一笑,又說,“離開,或許是為了回來。”


  是的,離開是為了回來,他是這樣,母親亦如此,而父親,隻能等。又剝了一隻蝦喂莫婉,駱茗鄭重道:“阿婉,以後有我在的地方,就一定會有你的位置。”他再也不想離開莫婉了,這十年已經將一輩子不能在一起的時間都用完了,駱茗一直是這麽安慰自己的。


  “嗯。”莫婉淡淡地應了,微微扯上了嘴角。


  駱茗猜莫婉不太信,可他不知道莫婉不信的是自己還是他。時間還長,他會做到的,畢竟駱茗這一生也就剩這一個目標了,隻求一生一世一雙人。


  “母親的事還挺戲劇化的。母親年少時芳華正好,又極愛那些陽春白雪之雅,自然就愛上了一位會鼓弄風花雪月的男人,這男人是位攝影師,一時間也是愛慘了母親。當時父親也是愛上了母親,對那位攝影師各種打壓,竟然逼得他沒有和母親說一聲就逃出了國,於是母親隻好嫁給了父親,”駱茗想一一告訴莫婉這些瑣碎的事,卻不知從何說起,既然如今莫婉念起了母親,正好將母親的往事告訴了她,“母親好像將所有都怪給了父親,棒打鴛鴦,拆人離散,覺得父親很壞。後來母親突然帶我離開了家裏,遇見了你。”


  其實駱茗一直很矛盾,在他看來父親對母親已是極好了,就算拿熱臉貼了冷屁股也隻是悻悻地笑笑。駱茗理解母親,他能感同身受到愛情被拆離的痛苦,而不將就和父親的生活看來是母親能盡的最後一點點倔強和尊嚴。可他也不忍心看父親失落,駱宸與吳魚之間隔著世間最遙遠的距離,而駱宸不知該怎麽走。


  “後來呢,你們回到家裏了?”莫婉見駱茗盯著自己不說話,隻好學著駱茗的樣子剝了一隻蝦喂他。


  “不是我們,隻有我,”駱茗滿足地吃了,又說,“母親似乎和父親協商了什麽,母親離開了,看起來一身輕鬆,留父親在家每天念著母親。有一次我問他母親去了哪裏,意外地看見他紅了眼眶。其實他自己也不知母親在哪裏吧,這種失去控製的感覺讓他很不安,很難受,我懂。”


  向來孤傲冷僻的父親也會想哭……駱茗凝視著麵前的莫婉感到很幸福的真實。


  莫婉不舍得躲開駱茗洋溢出幸福的眼神,努力坦然下來沉溺在他的眼中,說:“萬一吳老師遇到什麽不測.……”


  “不會,母親每個月都會寄一封信到家,不談及地點,隻報平安。”


  剝了最後一隻蝦喂了駱茗,莫婉整理了餐盤認真地說:“感情,其實很簡單,在我看來。”


  “嗯,他們的事自己解決,我陪你去給你那朋友帶飯團吧。”


  到目前為止,駱茗沒收到一條林澤催他過來的消息,心情愉悅地猜測她是不是在這個小小的學校迷路了。林澤是路癡,這是駱茗知道的唯一一個林澤的缺點。


  總之他的書可以拖到下午背了,用這多出來的幾個小時再看看應該也就可以了。


  回去的路上兩人說說笑笑,時光好像並沒有沉重過大山橫亙在他們之間,駱茗說著這些年來見過的那些趣事,引得莫婉頻頻輕笑。駱茗說他見過的幾位達官顯貴的醉態,在觥籌交錯下癡傻瘋狂成笑話,莫婉便接過話說在醉酒之時人最撐不住畫了好幾年才成型的皮麵,平日裏授書教人的老師也是,又說了好些從父親嘴裏聽來的,自己經曆過的酒桌上老師們的囧事。


  “好像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這一刻,以別人的三言兩語來評定自己的價值,”頓了頓,莫婉又說,“在我看來很無聊,我不想這樣。”


  “阿婉,你隻要以自己為價值就好。”駱茗理了理莫婉被細風吹亂的發,柔聲道,“那是弱者的習慣,而你不甘於下風,我明白。”


  莫婉淺笑著搖了搖頭不說了,她一直是弱者,再不甘又能如何?此番話隻是一通沒用的抱怨罷了,她甚至連憤慨的資格都沒有,所以她少言寡語,話說多了惹人厭,亦會錯,而她不被容許放肆,就像是被老師喊起來說話一樣,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放大,再傳入父親耳中,然後被告知她有多麽不符父親的麵子。


  “總之以後怎樣都好,我隻求能一直在你身邊。小一,如果再玩一次捉迷藏,我一定會找到你,所以不管我已經找了多久,你一定要等著,不然我就一輩子不理你。”


  “好,我等著,等你來找我,等你站在我身邊。”駱茗幾乎要落淚了,趁著私四下無人,摟過措不及防的莫婉吻過了額頭才放開。


  熱度從被駱茗吻過的額角燃起,燎原一般燒過全身。


  “阿婉,你紅的像剛剛餐盤裏的蝦,看起來很可口。”忍不住,駱茗又親了一口,吻在莫婉側臉。


  “好了,走啦~”駱茗好心情地拉起莫婉的手繼續走,不再看快要被自己煮熟的莫婉。


  冷靜了好一會兒,莫婉晃了晃被駱茗牽著的手委屈道:“被看到不太好.……”


  “反正已經被看到了。”駱茗和莫婉都知道,剛剛吃飯時有多少人注意他們。


  莫婉剛想說些什麽,突然看到不遠處躺著一個人,背影有些熟悉。頓時反應過來是餘念。


  “餘念!餘念!!你能聽見我說話嗎?給點反應啊!!”莫婉搖不醒又拉不動人,急得想哭。


  “我背她去醫院,阿婉你去門口打車。不用太擔心,她應該是中暑。”駱茗毫不費力地背起餘念,安撫下莫婉。


  醫院裏,空調吹得莫婉手指發涼,天知道剛才她混沌的腦中自行腦補出了多少可怕的後果,就算不斷告訴自己餘念隻是中暑也沒用,思緒完全不受自己控製,幸而醫生說隻用掛幾袋葡萄糖就好。莫婉心疼地看著餘念疲倦的臉輕聲說:“小一,她,她隻是太累了,等她醒來,一切都會過去了。”是的,都過去了,母親的離世,撕裂身體的哭喊和無意識的自我傷害。


  駱茗半摟住莫婉站著,沉默不語,心中沒有一絲悲慟,他在思考餘念對莫婉的價值,駱茗是半個商人,更是駱宸之子,要想在將來護得莫婉周全很難,他需要幾個不會背叛莫婉的人完成一個嚴密的保護網,誰都動不了她。他還不是非常了解餘念,隻知道這人精於數理化,其他的還有待考究。


  兩個人心懷各異,駱茗守著莫婉,莫婉守著餘念。在他們的身後,季果拿著一張診療單和一袋子要站著,猶豫良久,最終還是離開了。不耐煩地將單子揉皺了扔進垃圾箱裏泄憤,季果自暴自棄地將自己曝於陽光下等車來,身後的醫院嘈雜得另她心煩,哭喊聲,紛亂的腳步聲,呼救聲,辱罵聲在哄鬧,在季果快要崩潰想將那一袋子藥也給扔了時,終於來了一輛車可以載她離開這虛言假意之地。


  醫院裏的餘念還沒醒,陪在一旁的莫婉不知道教室裏正在上的是數學課,更不知道她的父親現在快要氣瘋了。莫均將這節課安排成為自修,讓學生複習舊課刷題,自己生悶氣,連逃課這種事莫婉都做的出來?!那以後她是不是就要無視校規無視他這個父親了?!這說出去像什麽樣子!!


  醫院裏,駱茗感覺到手機在震動,打開一看頓時沉下了臉色,卻仍是軟下語氣對莫婉說:“阿婉,我去接個電話。”


  “嗯,好。”


  駱茗尋了一個僻靜的地方接了不斷在響的電話。


  “老大。”對方的語氣極為恭敬,仔細聽近於諂媚。


  “說。”


  “對,對不起,林小姐被沈嚴的人帶走了,我不敵……”


  “是不敵還是故意我們過後再說,我現在沒空跟你扯。”駱茗掛了電話,不想聽對方的廢話。林澤不是柔弱的女子,有一點身手,用來跑絕對沒問題。這應該是他這屬下的“功勞”了,林澤不會不信他的人,該死!接下來有得鬧了。


  略想了會兒,駱茗輕聲嗤笑道:“這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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