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我和你一樣啊
這句話,這個人,她等了多久呢?當駱茗的指尖碰到她被眼淚糊得粘膩的臉時,莫婉哭得更凶了,像是要用盡全部的力氣。
駱茗從沒見莫婉這麽哭過,哭到喘不過氣,哭到皺縮了身體,哭到像是有一朵烏雲在她身體裏下暴雨。他怎麽又把她弄哭了呢?明明沒有欺負她。駱茗擁她入懷,一如小時候她被他欺負得狠了後,他無措的安慰。駱茗感覺著懷裏的人溫熱的淚水打濕衣衫,胡亂地想,他的懷抱給她剛好。
他記得她小時候哭起來沒完沒了,又不許別人打斷。這幾天,他看到她在日記裏寫下的把眼淚和情緒憋回去很難受之類的話,便覺她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哭起來自己都控製不住自己,不過為什麽要控製呢?他的阿婉難受了便哭好了,她的眼淚有他來心疼。
莫婉呆在這個溫暖柔軟的地方,聽著他淺淺的心跳,剛有些平息了的眼淚又湧上紅腫的眼眶,她覺得自己等到了失而複得的珍寶,幸好沒有把這人忘掉。
“這十年我一直努力在學,才換得這一次機會,”駱茗很想告訴她這些年發生的一切,但十年太長了,況且有些事他暫時不想讓莫婉知道,“很多事我想以後再慢慢告訴你,但有一件事我必須現在跟你說。”
聽見駱茗突然變得嚴肅的語氣,莫婉不自覺得抓緊了手裏他背後的衣,緊張。
“阿婉,我.……我。”呼之欲出的那幾個字在胸口翻滾卻難出唇齒,駱茗憤恨似的閉上眼睛,將懷裏的人摟得更緊,低吼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這個人……是在不安嗎?莫婉能清楚地感受到掌下輕顫的肌膚,他摟得這麽緊,那麽這些年裏他是不是也在這麽用力地想著我,莫婉輕拍著他的背這樣想。
可是為什麽呢?在一起是喜歡的意思吧,小一在那麽遠那麽優秀的地方一定遇見了很多美麗優雅的女孩子,為什麽會喜歡一個作為兒時玩伴的我呢?莫婉這麽想也這麽問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大概是因為依賴吧,”駱茗低低的笑了一聲又說,“其實小時候的我.……很孤僻,我以為母親是為了讓我好好練琴才搬到那個郊外,後來才知道是為了躲避父親。那個房子太大了,我沒有朋友。我總是抱著那台固定電話等,等一個陌生或熟悉的電話,可是後來他們漸漸都消失了,陌生的,熟悉的,都離開了,而那台電話也被我摔壞了。終於.……你出現了,就像一塊幹涸的土地初遇甘霖,我便想賴著你不走,可又在患得患失中恐懼。正巧父親偷偷來見我說要帶我走並幫助我成為強者,我隻是想以後能讓你不離開我,所以我就跟他走了,後來我知道這種執著叫愛。”
在未來的不同時刻,有很多人問他為什麽這麽喜歡莫婉,而他給出的回答都不一樣。莫婉有很多地方值得他喜歡,要是一條一條說的話,他可以說上一輩子還不帶重樣。
抱著突然脆弱了的駱茗,莫婉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因她而被強烈的不安折磨,又因她在而心安,這多麽矛盾。
“我也一樣啊,小一,”莫婉也緊緊地擁住他,暖聲道,“小時候我覺得你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會彈這麽好聽的鋼琴,會給我念書,會教我怎麽練琴,又盡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回憶總是這麽令人愉悅,莫婉想起兒時的小一,忍不住笑了,又說:“小時候的我任性乖張又倔,很多朋友都被我氣走,就隻有你能容忍我,哄我,你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會對我這麽好的人了。小一,我在害怕失去你,又怎麽會離開你呢?”
“嗯。”駱茗淡淡地應了一聲後便不再說話了,阿婉很聰明,知道他的顧慮,那麽他也就不在多言了。駱茗享受著安靜的相擁和鼻尖縈繞不散的阿婉的香。
每個人身上都有一種味道,就像每個人一樣不同卻難以描述,阿婉身上的味道很好,就像現在的天氣一樣好,讓他隻想懶懶地賴著,暖暖地愛著。
“小一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呢,不像很多男生,路過留下一陣怪臭或是什麽奇異的香,每個人身上的味道都不同,我猜它或許可以代表每個人大同小異的性格或生活習慣什麽的。”莫婉為自己這一發現而感到小小的驕傲,就像小時候她習得一支曲,急於向駱茗炫耀。
“嗯,阿婉身上的味道很好,我很喜歡。”駱茗說著淡淡的情話,想,他的阿婉和他很像。
“喂!駱駝,上課十多分鍾了你知不知道,”門口傳來林澤粗暴的打擾,“快把你家莫婉給我!”
林澤掛著揶揄地笑,看紅了臉的莫婉從駱茗懷中出來,便無視駱茗那張臭臉自然地攬著她的肩離開。
一路上,林澤感覺到莫婉的身體僵硬如木頭,好笑地想,這丫頭也就在駱懷一懷裏能放鬆了吧,但是這氣氛也太尷尬了……
“不要這麽緊張嘛,”忍不住開口的林澤打破了死水一般的沉默,“我和那隻駱駝是朋友,他經常和我提起你呢。”
“駱駝?”
“我一直這麽喊他,他也就不情不願地接受了。”
“小一是挺像駱駝的的,”莫婉能感覺到對方的友善,便也不再那麽糾結於她剛剛看見的尷尬,“駱駝一直在沙漠裏走,僅憑著駝峰裏儲存的能量和水,一直堅持到綠洲,小一他.……在那麽遙遠而陌生的地方走了十年,那裏或許世態炎涼,人心寸草不生,所以他需要身體裏暖暖的回憶支撐他走下去,一直到回到這裏。”
“是啊,在那種地方真的誰都不能信,他在明槍暗箭難防的地方努力適應了這麽久,明明隻適合彈琴的手卻要去接觸那些鮮為人知的黑暗。”林澤感到欣慰,她覺得這姑娘或許真的可以成為駱懷一的妻子而不是駱茗懷裏的兔子。
“林老師以後可以多告訴我一些小一的事嗎?”莫婉的語氣裏多了幾分堅定。
“嗯,以後喊我澤姐姐就好。”林澤拍了拍莫婉的頭笑道。
“唔……澤姐姐。”莫婉輕輕地喊了一聲,她還有些不習慣這樣親昵的叫法。
“去上課吧。”看著跑進教室的莫婉的背影,林澤若有所思,她隱約覺得這孩子該是經曆過什麽事,那些連駱懷一都不知道的事。
“聽見了嗎,駱駝。”她回頭對一直悄然跟隨在後的駱茗道。
“她或許和我一樣啊,在沙漠裏走了很久,才能感同身受,”抱著教案的駱茗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卻難掩神色中的憐惜。
“.……說人話,怎麽一個個說話都這麽文藝……”林澤鄙夷地看了眼駱茗就走了,身後傳來駱茗上課的聲音和書業翻動的輕響。站在隔了一個教室的講台上,林澤翻開被風吹亂的書,繼續講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