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宛如琥珀的眼睛
老師從兜裏掏出一張薄薄的卡交給莫婉說道：“這張飯卡你拿著，隻能在四樓用，記住了。”
“可是我想在樓下……”莫婉想將飯卡還回去卻被拒絕。
“卡已經辦了，不能退換，我還有課就先走了。”老師看了看腕上的表轉身離開，截斷了莫婉猶豫的思緒，她隻好將卡放進衣服兜裏，緩緩走回教室。
王微然卻停在那一處轉角，回望著莫婉越來越模糊的背影。耳畔有蟬鳴浮動暗香，她突然有些恍惚，仿佛看見了十年前的自己，無奈地走不開母親撐出的蔭蔽。她知道這孩子在想什麽，可她不想看見莫婉糾結著自己，最後隻剩下後悔橫亙成深淵，就像她一樣.……
教室裏，粉筆劃過黑板的聲音清晰有力。
“本人駱茗，你們的語文老師。”他轉身寫下名字，字跡如人清秀，那清清瘦瘦的背影將三寸講台站成了風輕雲淡的美麗。
駱茗大概是二十三的年紀，眼鏡下的眼睛濃稠如墨。
莫婉一直相信眼睛裏翻湧著的是一個人無法掩飾的真實。
她突然憶起她將這句話告訴過餘念，然而餘念隻搖了搖頭不言語，她分明看見了餘念眼底瞬時的落寞，可她不說，以笑掩埋，她也不好強求。
莫婉知道餘念一定有事瞞著她，她不急，她會等餘念把所有的自己放心地交給她。餘念就像是一一個被吹起的氣球，誰都可以與它玩耍，可氣球裏麵鼓脹的真實卻無人了解，莫婉在等餘念將這些真實的情感為她釋放出來。莫婉渴望別人的信任，一如她渴望信任別人。
“莫婉，我覺得駱老師是你喜歡的類型。”季果眯起一雙可愛的丹鳳眼揶揄道。
“胡說些什麽呢！”莫婉被這句輕輕柔柔的話驚醒，微紅了臉局促地瞪了一眼季果。
“不然你一直看著人家的眼睛幹嘛？”季果發現莫婉這個人實在是太有趣了，隨便一逗，就能如願得到她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眼神，出乎意料的可愛。
“我隻是覺得老師的眼睛很好看，像一對墨色的……”莫婉還沒說完卻被一道溫柔的男聲打斷，“那邊靠窗的第三桌的那個女生，對，就是你，可以請你站起來一下嗎？”
莫婉的臉徹底紅了，閉上半張的嘴，低頭站起，無措。
“怎麽這麽喜歡低頭，嗯？”駱茗走下講台來到莫婉身邊笑著問，“剛才我的問題你能重複一遍嗎？”看著莫婉垂得更低的頭，駱茗嘴邊的笑意更深，又道：“那把你剛才沒說完的話說完，大聲一點，我怕我聽不到你朦朧的私語，嗯？。”
班裏有稀稀落落的笑聲漸明，莫婉的手要顫抖得握不住筆。
季果扯了扯她的衣袖低聲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莫婉亂成一鍋粥的思緒被季果扯出幾絲清明，咬了咬嘴唇，放棄了抵抗。“老師的眼睛很好看，像……像一對墨色的琥珀，裏麵.……凝刻了萬物生長的華章。”莫婉的目光不離那一處牆角，像是要將那裏盯出一個洞，再將自己塞進去。
“首先，跟別人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別人的眼睛以示真誠和尊敬，我在這裏，不在那個牆角裏。”，駱茗的眼角揉進了笑意，暖軟似春水，“其次，我不相信這是你平時聊天時的音量，重來。”
班裏的笑聲似乎更響了，聽不出是嘲諷還是無意。
季果沒錯過駱茗眼裏的歡喜，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卻不明白為什麽，第一次見麵而已，何必弄得莫婉這麽尷尬。想到這兒季果卻是有些難耐了，習慣性地想起身讓駱茗也嚐一嚐尷尬的感覺卻頓住了身形，她不想讓莫婉看見這樣的自己，出言不遜，頂撞老師，她不確定莫婉會不會討厭這樣的季果，她不想失去這個懵懵懂懂的朋友。
季果有些煩，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然而莫婉好像不需要季果的幫忙了“老師的眼睛很好看，像一對墨色的琥珀，裏麵凝刻了萬物生長的華章。”莫婉看著駱茗淺笑著的眼睛說得很慢而認真。
駱茗凝視著莫婉澀然的雙眸，有些發愣。“小一，你的眼睛真好看，像是小鹿斑比。”他記得六歲的莫婉仰著頭和他說這句話的樣子，俏皮而可愛的眉眼他不舍得忘記。
不帶眼鏡，沒有劉海，褪去了稚嫩的她麵容清秀，濃淡相宜的眉鐫在水潤的明眸上方，彎如新月。她還是很喜歡他的眼睛，而他也還是很喜歡她送的比喻。在某一個偶然的瞬間，琥珀落下，邂逅了一朵美麗的花，此後花在琥珀裏麵永駐，不會被傷害，除非琥珀被切碎。
莫婉是駱茗的花，駱茗是莫婉的琥珀……
“怎麽？駱老師這是看傻了？”季果實在是忍不住了，譏諷地看著駱茗失神的雙眸。
“季果！”莫婉想不到季果竟這麽大膽，這樣可是會被記過的，輕叱了一聲又忙於向駱茗解釋，“老師，她不是……”
“沒事，坐下吧。班長記一下：莫婉，語文科代表。”駱茗站回講台，看著台下仍噙著笑的臉，朗聲道：“眼睛，會隨著一個人的心改變。就象現在，我沒有在你們的眼睛裏看見譏諷，所以我知道你們並沒有嘲笑莫婉的意思，是不是？”駱茗笑得十分溫柔，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後滿意地點點頭開始講課。
淺淺的溫暖安撫了莫婉的心有餘悸，而駱茗替她解了尷尬的用心讓莫婉有些訝異。
“莫婉，對不起，我.……”季果感到很抱歉。
“沒事，”莫婉知道季果是想幫她，她感動還來不及又怎麽會怪她，“先上課，有什麽話下課再說。”
季果知道莫婉沒有討厭她，因為……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