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初見(4)
嬋嬋決定要給江程做一份蘿卜豪華流水宴,明日便要出發去七秀湖,雖然在這木屋待了數年,可收拾出來的行李也無非那幾件紅衣羅裙。行李可以帶走,可種在田裏的大白蘿卜可不能一個個地都帶走。
於是,便吃了它。
這蘿卜是美人從兔族帶來的種子養成,聽說是帶著靈氣的。嬋嬋也吃過幾次,味道的確比平凡的蘿卜鮮美許多。
隻是不知,蜘蛛吃不吃蘿卜呢?
應該是吃的。
畢竟,江程可是一隻蜘蛛精呀,是個妖怪,蘿卜這樣的美味肯定吃得。
這樣想著,嬋嬋揮勺的力氣又大了幾分。
窗外的樹葉簌簌作響,幾片葉子飄悠悠地晃到了地上,被一雙玄色長靴踩在腳底,掀起小小的塵埃。
來人似乎對此地並不歡喜,皺著眉頭打量,還不時地拍拍衣袖上莫須有的塵土。
真是麻煩。
成渝與屋內某隻八眼蜘蛛對上了眼,小聲嘀咕著。
“嬋嬋小娘子?”成渝一邊向前邁步,一邊細細打量屋內擺設。
簡單,素淨。屋內的小茶幾上還有裝著山間野花的破陶罐,有煙火氣息從前方的房間飄來。
“咦?成老爺。”嬋嬋停了掌勺的動作,麵帶疑惑地看著來人。
成渝笑:“昨日大師替我收複了蜘蛛精,這威名已經傳遍了街坊。這不,我七大舅家的姑母遣人來問我,不知大師可收狐狸精?”
嬋嬋詫異最近洛陽的妖怪竟然如此猖狂,一個接一個地出來,不疑有他,麵帶歉意地說:“真是不巧了,大師出了遠門,沒個一年半載可回不來,就連我也要出去呢。成老爺可別怪我,愛莫能助呀。”
來了來了,就等你這句話呢。成渝心裏竊喜,眼神飄忽到茶幾上側躺著的八眼蜘蛛,好不快活,他的八隻眼睛都閉上了,像是假寐,但那上揚的眼角,渾身散發的悠哉悠哉的氣息,令成渝不禁牙齦作響,這殺千刀的。
不久之前,確切的說,自嬋嬋進入廚房做蘿卜之後的一炷香時間內,江程急忙忙地衝進了成府書房,把正在對賬的成渝嚇了大跳。
“呦,是哪陣東風把你吹來了,那嬋嬋小娘子?”成渝欲言又止,一雙眉毛邪魅地勾勾,渾身都散發著市井小流氓的氣息。
江程白了一眼,並不理會:“嬋嬋要出遠門了,你快拿些金銀細軟給送過去,可不能在路上苦了她。”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這嬋嬋是個人精,不要金銀,不要珠寶,偏偏要那千年蛇芝草這有價無市的寶貝。現在還來個家賊,日思夜想地如何討好這姑娘,盡把胳膊肘往外拐。
成渝有些不是滋味。自家的白菜被豬拱了,還樂嗬嗬地要給豬多送幾棵白菜去,生怕她吃不飽。
因此,他從市集快馬加鞭地趕來了這遠離鬧市的青山之上,風塵仆仆。
“嬋嬋小娘子出門可有足夠的盤纏?大師替我收妖,對我有恩,如今你要出門,我也沒什麽能送你的,這玉佩你就隨身攜帶著。凡成府商鋪,你都可帶著玉佩去拿你想要的。出門在外,小心安全。”成渝一番話徹底改變了他在嬋嬋心中土大款的地位,如此英明神武,如此溫柔體貼,不愧是世家子弟,肚子中是有大船的。
嬋嬋的眼亮如星晝,一把拿下成渝手中的玉佩,生怕他變卦又收了回去。
“吃蘿卜嗎?”嬋嬋問,看到成渝喜怒不明的神色,忙說,“我們這裏隻有蘿卜,美人愛吃,成老爺的美意我無以為報,要不,拿幾筐蘿卜回去吧。這蘿卜是帶著靈氣的呢,強身健體,居家必備。”
怕成渝推辭,嬋嬋一手撈起了屋內的竹籃子就往田裏跑。成渝盛情難卻,隻能跟在嬋嬋後麵,捋起袖子,一起勤奮地拔蘿卜。
“嬋嬋小娘子,以後就叫我成渝吧,我們年歲相仿,不必太客氣。”成渝拔出了一顆外皮綠色球形的胖蘿卜,白嫩嫩的模樣很是誘人。
“好呀,你叫我嬋嬋就行。”她笑了起來,一雙大眼睛彎如細月,因勞作運動下而紅撲撲的臉蛋讓成渝想起了蘇家的二小姐,有如一絲春風吹過成渝的心,吹的他心癢癢,麵上一紅。
江程的心上人的確可人。
或許是因為山間的氣溫變化大,或許是因為背後的汗水蒸發,成渝感覺自己的背陷進了冰天雪地,絕地深淵,麵朝勤勤懇懇地拔蘿卜的嬋嬋是春天,身後則是能席卷一切生命的刺骨寒冬。
他半回頭,隻見一隻趾高氣揚的黑蜘蛛趴在蘿卜旁鬆軟的小土堆上,八隻眼睛睜大有如銅鈴,森冷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他忙瞪回去,內心偷笑,清心寡欲的江程也有今天,竟是個大醋壇子。與他交往的這寥寥數年,從未見過他有任何朋友往來或是什麽風流韻事。
與三兩好友去燕春樓胡鬧的時候,酒過三巡,他們都癱軟在溫香軟玉中,頭暈腦脹,隻有美人笑靨如花,體香如酒醉人,但他卻喝著酒,符合著美姬妙手輕撫下的樂咿咿呀呀地唱,男人醇厚的聲音在花哨的曲調中起伏,好似穿透了雲層,帶著一種曠然滄桑。他用了異族的語言唱,少年們怎麽也聽不懂,問他唱了些什麽。他說,是他的家鄉話,是唱給心愛的女子的歌。
年少的他們最愛聽些這情情愛愛的事,怎能放過他,灌了幾回酒,纏了幾次,他才娓娓道來。
他說他傾慕美人,想與她比翼雙飛,做一對幸福鴛鴦,卻迫於家族壓力,家族與她二選一,他離了她,此一別,卻無再見。
寥寥幾句,令眾少年郎唏噓,忙猜測這姑娘是何方人士,從世家名族到鄉村平民,從高矮胖瘦到麵貌美醜,不管少年郎們怎麽問,江程再也沒答。
從那以後,翩翩少年郎們都知道,那不近女色的江程有一個心上人,其心切慕,卻不能得。
少女呼哧呼哧地扒著蘿卜,羅裙粘上了泥巴,又毫不在意地抹掉,江程守在她身邊,不近一寸,不離一尺。
好一幅安逸的田園山居圖。成渝衷心地希望,他們再遇不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