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錯與罪
麵對雲歡顏列出的條件,東方煜眉頭越蹙越緊。一直知道女人是貪婪的生物,卻沒遇到過像雲歡顏這般貪婪的女人。
對她所有的好感,憐憫與好奇,在聽完她的條件通通消失,剩下隻有厭惡。
她要雪園,更要赫築百分之六十的股權,赫連玦不可再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她出現的地方,他就必須回避。
她要錢更要權,還有赫連玦必須幫她處理掉周海藍,讓她以後的生活沒有後顧之憂,這些都是她應得的!
聽著雲歡顏巨細靡遺的條件,東方煜手握成拳。好一個貪得無厭的女人,一顆腎就要這麽多。她可知道單單這座雪園就價值十億,赫築百分之六十的股權更是無可估量,她的心真大,獅子大開口。
“雲歡顏,你一顆腎值這麽多嗎?”諷刺道,不知她是天真,還是愚蠢。
毫不在意東方煜對她的嘲諷,唇邊的笑意未減:“我的腎是不值這麽多,柳依諾的命值得,還有我孩子的命也值得。”失控讓平靜的眸子洶湧澎湃,翻江倒海的怒與痛掩藏不住。“如果還不夠的話,再加上我爸爸的命,我妹妹的傷,我媽媽的腿,這些夠了嗎?啊!”坐直身板,身上那濃烈的恨足以毀滅天地。
雲歡顏的氣勢震住了東方煜,人命是無價的,但她不能將周海藍的帳都算到赫連玦頭上。這不是公平。
“別跟我談公平,若要認真算起來,赫連玦將命賠給我都不為過。”居然讀懂了東方煜未出口的話。
劍眉蹙起,她身上散發出的氣勢與身體上的孱弱形成鮮明的對差。那麽柔弱的身體裏竟潛藏著那麽大的能量,他有些不可思議。
“我讓玦跟你談,畢竟你要的,不是我給得起的。”在那強烈的痛與恨交織的大網下,他對她的厭惡漸漸消失,一種極其複雜的感覺升起。
理不清原因,看不清麵目。
“我說過,我不見他。如果你不能做主,那麽,我就算毀了自己的腎,也要拉柳依諾一起下地獄。”惡毒而殘忍的話令人發指,東方煜卻沒有懷疑她話裏的真實性。
眉心鎖得更緊,她明明那麽恨,恨不得將一切都粉碎,為什麽還那麽貪?
她太矛盾,看上去很簡單,一眼洞悉,卻又複雜交錯,使人弄不清她的所做所為。
東方煜久久不語,原應馬上離開,腳卻像被什麽東西盯在地上,一動不能動。
“給她。”言簡意賅的兩個字自門口飄來,赫連玦如她所願沒有出現在她麵前。
“好。”東方煜深深看了好友一眼,他臉上深鎖的愧疚因為雲歡顏提出的條件而釋懷了不少。也許,這對倆人都是件好事。
交易是最直接,最簡單的事。
白紙黑字,你情我願,簡單明了,不摻雜任何感情因素,一切透明如雪。
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雲歡顏一顆心往下沉。如果可以她隻要她的孩子回到她身體裏,可是,再也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按照雲歡顏的要求手術安排在三天後,雖然她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卻執意要求盡快動手術,而且柳依諾也拖不了了。
每一天都是危險。
柳依諾很希望能見雲歡顏一麵,她卻並不願意。兩個僵持著,直到手術的前一天,雲歡顏總算答應。
再度走進這間童話般的房間裏,仿然如夢。兩個月的相處給彼此留下許多珍貴的記憶,卻也因這份珍貴而疼痛。
舒適的居家服穿在身上鬆鬆垮垮,她看起來更加孱弱。臉色白中透青,布滿悲傷的痕跡。眉間的愁雖淡卻已凝成散不開的痣,翦水秋眸十分平靜,刻意的壓抑下不露情緒。
一見到雲歡顏,柳依諾欣喜若狂,示意護士幫她取下臉上的氧氣罩。唇角習慣性揚起,虛弱地打招呼:“你來了。”她等了她好久好久,久到都快撐不下去了。
“聽說你有話跟我說。”站得很遠,刻意保持的距離那麽陌生,是責怪,是不肯原諒。
伸出手僵在半空,柳依諾上揚的嘴角漸漸往下垂:“對不起,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請求你的原諒,但還是想親口跟你說一聲對不起。”愧疚的哀傷凝於眸底,望向她小腹。
寬大的衣服看不出什麽,一想到那個被她們共同期待著的小天使已經不在了,她就心如刀割。她不願意自己的命是拿別人的命換來的,隻是,她太無能,最終還是守不住。
抬起頭,眼中一片冷漠與疏離:“柳小姐,你不必如此,這個孩子本就不應存在,他是個錯誤,現在沒了也好。”她就可以斬斷與赫連玦最後的牽念了。
雲歡顏越是平靜越是冷漠,柳依諾就越痛苦越愧疚。與雲歡顏相處的兩個月裏,看她忍著早孕的種種不適,臉上總洋溢著期待的幸福和喜悅。
她怎麽可能不在乎?曾經她拚了命地保護她的孩子啊。
刺痛心傷,紅了眼眶:“歡顏,你別這樣好不好?你怪我,恨我都可以,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她也想不到赫連玦會下這樣的狠手。
然,他還她一命此後兩清了,他就可以無牽無掛去照顧她了。他的心思她懂,不想辜負,不能為難,所以,她必須接受,哪怕生不如死。
看著自責悔恨的柳依諾,雲歡顏依舊平靜如初:“一顆腎換來半個赫築,一個孩子換來一生榮華富貴,我應該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的需要,我不會知道自己的值錢。柳小姐,我真的不怪你,你好好保重吧,明天就要動手術了,希望你能撐下去。如果你不幸出了意外,我的孩子就白死了。”說著殘忍的話,大步走開。
柳依諾虛弱地再開不了口,除了任淚一顆顆濕了枕頭,濕了她驚恐愧疚的心。這個機會是用人命換來的,她連死的權利都沒有。
李秋怡緊緊握著女兒的手,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心疼的淚在眼眶浮動,恨不能替她分擔痛苦。
相較於李秋怡的激動和擔憂,雲歡顏平靜極了:“媽媽,你放心吧。這個手術很安全的,換了腎,我們就自由了。”為了媽媽和妹妹,她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
“孩子,你別撐了,想哭就哭出來吧。”讓她哭自己先淚如雨下,溢出的淚流入溝壑,於燈光影晶瑩著悲傷。
太痛連眼淚都沒了,雲歡顏也很想哭,但她哭不出來。淚往心裏流,腐蝕了靈魂,眼睛幹澀酸痛,沒有淚。
揚起笑,回握李秋怡的手:“媽媽,我沒事,我真的沒事。就算沒了全世界,不是還有你和朵朵陪著我嗎?媽媽,我會好好的,我向你保證。”
“歡顏,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當初……就不會有今日的一切。老天爺,你為什麽要讓我的女兒承受這份苦,你將罪責都降臨到我身上吧。”在被周海藍折磨的十六年裏她沒一天後悔愛上赫連寒,可看到自己的女兒為她受盡折磨,悔意噬心。
如果當年她早一點離開赫連家,後來的一切都不會有。
靠向李秋怡,將頭枕在她肩上,聲音幽幽:“如果沒有當初哪有現在的我們?媽媽,心事總有兩麵的,也許我們現在將痛一次經曆了,以後就可以一帆風順了。”說著空洞的話是她的妄想,亦是期待。
意識到自己不該在事情已經成為定局時,再在她傷口灑一把鹽。她說的對,懷念過去,懺悔錯誤除了讓她們再經曆一遍折磨外,於事無補。
她這個當母親的,沒能好好安慰她,反而要她強忍悲傷安慰她。她真是世上最無能的媽媽,不單單沒有為她做一點事,反而成為她的負擔。
吸了吸鼻子將悲傷隱去:“孩子,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別擔心我。你能過得快樂才是我最大的幸福,歡顏,我為有你這樣的女兒而驕傲。”
“嗯,我知道。”輕應著,靠在媽媽身上的感覺好溫暖,她身上寒冰壓製的地方似乎不再那麽噬心刻骨了。
雲歡顏很少像現在這樣向她撒嬌,李秋怡又愧又痛。她錯過了女兒最重要的成長,現在連替她分擔痛苦的機會都沒有。
赫連玦站在窗外的樹影下,靜靜凝著倒影上的母女。如果可以,他多想衝出去緊緊抱住她,告訴她,什麽都不要怕,他會一直一直陪著她。
然而,除了苦苦壓抑見她的衝動,他什麽都不能做。現在他是她最恨的人,他是殺她孩子的劊子手。
這一夜注定是不平靜的,除了過於虛弱的柳依諾所有人都沒有入睡。明天的手術很重要,不容有失,雲歡顏隻有一顆腎可以換給柳依諾。
深華的月靜美恬淡,灑下的清輝裏多了一絲霜冷的氣息。夜寒露重,赫連玦靜靜站成枯石,就算房間的燈已熄,連翦影都看不到,他仍站著。
這是他離雲歡顏最近的地方,可以感受她氣息的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