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孩子
雲歡顏幽幽睜開眼睛,額頭上的痛,舌頭上的痛,全身上下無一絲力氣,除了痛,沒有多餘的感覺。
“歡顏,你終於醒了,真是謝天謝地。”李秋怡坐在輪椅上,擔憂爬滿臉與皺紋連成片,似乎更蒼老了。鬢角的白霜多了,長發盤起,露出的額頭更是爬滿皺紋。
“媽媽,你沒事吧?”她已經記起了,舌頭很痛,將遺忘的記憶拉了回來。那狠命咬下的瞬間,她以為必死無疑。
沒想到她的命還真硬,居然又活了過來。
現在想想有點傻,為了一個屢次三番利用自己的男人,她要拋下無依無靠的母親,她真是愚不可及。
女兒醒來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關心自己的安危,李秋怡老淚縱橫:“歡顏,你真的好傻。以後不許你再這麽不愛惜自己了,就算為了我,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啊。”如果綁上自己的命可以讓她堅強,她願意做一個自私自利的母親。
“媽媽,對不起。”那一刻的確有點傻。
“哎……”幽幽一聲歎息更多是無奈和憐惜,她看出來了女兒深愛著赫連玦。她是為了讓他沒有後顧無憂才咬舌自盡,然,她看不出赫連玦是否對她有意。
情之一字,傷人欲碎。
她的一生就是毀在這一個字上,還牽連了那麽多人。愛的滋味很美也很苦,她無法對女兒說是對是錯。
隻希望她不要沉淪,有些愛注定是痛苦。
醫生來查看了雲歡顏的情況,殷殷叮囑:“雲小姐,你現在的身體很虛弱,一定要臥床休息,否則,胎兒會有危險。若是再有大出血的情況,就不會像這一次這麽幸運了。”
在聽到“胎兒”這兩個字時,雲歡顏隻覺得心空缺的一角突然被填滿,那樣的充實仿佛生命不再有缺憾,終成了一個完整的圓。
難以形容的喜悅在心底漫開,一點點,一寸寸,流入周身四肢百骸。整個人彈坐了起來,抓住醫生手的力氣很大:“你說什麽?再說一遍。”臉頰被喜悅照亮,不再慘白透明,多了一層聖潔的光暈,美得震撼人心。
被雲歡顏激動喜悅的表情弄得有些莫名所以,醫生愣了一會兒才反應回來:“雲小姐,你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難怪她做得那麽決絕,幾乎有一種赴死的決心。那不是一個母親的所為,除非她已絕望。
“醫生,我真的懷孕了嗎?我有寶寶了,是嗎?”在醫生沒有給出確切答案時,她不敢妄想揣測。這樣的喜悅她從不曾想過,意外的小生命可以給人這麽強烈的驚喜與震撼,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好。
“是,你已經懷孕六周了。”醫生沒有迂回,給予她最直接的答案。
從知道到接受沒有一刻抗拒或排斥,整顆心柔軟異常,浸泡於溫泉裏,那種溫暖與滿足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媽媽,你聽到了嗎?我有寶寶了,我有寶寶了。”喜不自禁的雲歡顏握著李秋怡的臉,滿麵笑容分享著自己的喜悅。
李秋怡不再雲歡顏那般狂喜,她更多的是擔憂。
出於女人和母親直覺,她知道這個孩子是赫連玦的。她看不出那深邃藍眸裏的波瀾,不像女兒這麽樂觀。
感染到女兒的喜悅,露出淺淺的笑,卻是喜憂參半。
“雲小姐,你需要靜養,情緒不能有太大起伏。”醫生繼續叮囑著,眼中掠過一絲複雜。
忙躺了下來,卻抑製不住唇角上揚的弧度:“謝謝你,醫生,謝謝。”瞬間身上所有的痛通通消失不見,隻剩下生命充盈的喜悅一點點漫過荒蕪的心田,開出絢爛多姿的花兒。
一連幾天雲歡顏沉浸於初為人母的喜悅中,幾乎忘動了身邊所有的事。每天配合醫生的叮囑,吃飯,休息,生命十分規律。
隻是隨著喜悅的漸漸消散,更現實的問題出現。
赫連玦已經連續消失了好幾天,自己在生命垂危之際,他漠不關心。心底的酸澀越積越多,早蓋過一切。
在媽媽麵前她裝作若無其事,可當一個人的時候,她撐不起堅強,欺負不了那顆越來越驚惶的心。
自己為了他生死未卜,他卻連看都不看一眼。這樣狠心絕情的男人,自始至終他對自己隻是利用。如今,所有人都解決了,他也不需要再虛情假意了。
不怪他,隻恨自己太傻。明知他不能愛,一開始就嗅出陰謀的味道卻仍深陷其中。現在她沒有資格去責怪任何人,她有一個小小的奢望,他能讓自己離開。
帶著他的孩子遠離他的世界,自此後,各自天涯,再見亦陌路。
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狀態,卻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直覺告訴她,赫連玦不會讓她帶走他的孩子。
夜深人靜,披衣下床,在醫生精心的調養下,她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煩惱一旦浮現便如蛛網越織越密,越來越大,直到自己透不過氣來。
步出客廳,仲夏的花園有種寧靜的美,風輕輕搖晃出花香,沁入鼻息,迷人心智。夜色下的雪園優雅恬靜,如一位優雅的千金小姐,散發著高貴的氣息,靜靜地,緩緩地流淌。
這裏有著太多回憶,幾次徘徊於生死邊沿,幾次從鬼門關掙紮回來。如今一切似乎已經結束,卻仍有剪不斷,理還亂的千絲萬縷。
手輕輕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臉上的憂慮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喜悅。月色灑下薄紗籠罩著她,美如花之仙子。
雖然現實中有太多的痛苦不安,身不由己,但從知道自己懷孕的那一刻起,她未有過放棄這個孩子的念頭。她的生命因有了它而充實,豐盈。
不管怎樣,她都會用盡自己的生命去保護它。
在柳依諾的一再哀求下,赫連玦回到雪園。她的善良,她的貼心,善解人意都令他那麽心疼。隻想陪著她,照顧她哪也不去。
可她卻要求他回雪園看看她的情況,這樣的胸襟,他自愧不如,甚至有些生氣她的不在乎,卻無法拒絕她柔軟的哀求。
也許,她早就看出自己的心不焉。盡管一再強迫自己的忽略,可雲歡顏咬舌自盡前的目光一直在他眼前浮現。
那種絕望,帶著控訴,深深紮入他的心。
是不想麵對,還是不敢麵對。後者才是他真正的症結所在,隻是,不知什麽時候起,工具居然在他心底占據了一個舉足輕重的位置。
這種情況令他倍感無力,亦更無法回來麵對她。
今天在柳依諾的哀求下,他終於給了自己一個理由。
出了車庫,燈影昏黃的花園的噴水池邊坐了一個白衣仙子。烏絲隨風翩躚出美麗的漣漪,輕輕刷過細如白瓷的臉,被月色籠罩的美顏多了幾分朦朧的美,纖細的身子仿佛隨時張出翅膀飛走。
心,倏地一驚。
當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做出了判斷,衝到她麵前怒吼道:“你怎麽在這裏?”
沒想到赫連玦會出現,被他的吼聲嚇到,身子晃了晃,差一點就掉到池子裏。傘形的噴泉將她嚇得白刹的臉映襯更加透明,沒有血色。
千鈞一發之際,赫連玦摟住她的腰,將她帶入懷裏。粗著喘氣,低咒道:“該死的,三更半夜,你不在房裏睡覺,跑出來幹什麽?”
如鼓心跳,顯示出他的驚恐慌亂,吼聲有些顫抖,然,雲歡顏聽不懂。
一把推開他,後退了幾步,拉開距離:“我能和你談談嗎?”也許是老天幫她做了決定,那就擇日不如撞日吧。
事情早晚得解決,與其一拖再拖,傷痕累累,不如快刀斬亂麻。她不像自己所表現得這麽堅強,她已經快撐不住了。
“談什麽?”眯起眼,不悅於她掙脫的動作。
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裏麵一片明澈:“我懷孕的事你早就知道了?!”話是疑問,語句卻十分肯定。
“是。”他沒有理由說謊。
閉了閉眼,強壓下心頭那抹劇痛。剛剛她居然還有一絲妄念,希望他不知道,甚至希望他能有一些反應。
隻是他的誠實擊潰了她所有的貪念,讓她清楚明白自己有多麽愚蠢。
“我能做的事,該做的事,都已經做了。謝謝你讓我和媽媽重逢,我們之間的交易已經結束了。我現在是不是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將一切攤開,簡化。
曾經的一切就當一場夢,不管是美好或醜陋,她都要好好珍藏,並不會輕易再揭開。
挑了挑眉,藍眸蒙上憤怒的白霧:“你想帶著我的孩子離開?”情緒起伏不大,雲歡顏卻重重嚇了一大跳。
她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不過,她什麽都可以妥協,唯獨孩子不可以。
握緊拳頭,強迫自己不驚不慌:“這是孩子對你應該是個意外,你就當不知道。讓我走,從此互不相欠。就當作一場夢。”不讓聲音染上任何悲傷,卻在下一秒被大手勒住脖子。
憤怒的藍眸那麽近,近到可以清楚看到裏麵的血絲:“該死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啊?”